深夜皇城的肅穆壓抑在今夜的東宮尤為明顯,昨日在雷雨籠罩下的那次急招朝議中,太子李世仁被皇帝重責,令其在東宮中麵壁思過,其實已與軟禁無異。
這陡然間的風雲突變,就像昨日下午那場電閃雷鳴的暴雨般,來得突然凶猛,且比之那場初夏暴雨的短暫,這一場在帝國上層中掀起的風暴卻在猛的降臨後經久不散的帶給人以沉重壓抑,那雲開見日天朗氣清的期望似乎有些難以預計,而在這長久的壓抑裏,那些能夠之情的人便不得不想起了些不那麼美好的記憶。
大唐自開國之始便鼎盛至今,無論文武,皆達到了一個史所罕見的高峰,多年來兵強馬壯,長久稱霸於絕燕關以南的這一大片天下,縱然是在曆史上最為虛弱的那個階段,麵對那些膽敢來犯的國家,大唐帝國也從未吃過什麼大虧,更別提屈服與折辱。
可以想象的,身在如此一個經久昌盛的強大國度中,唐人最不缺乏的便是對自己國家的驕傲與自信,而身為如此一個帝國的統治者,皇室李家的自信更是超乎尋常的。
這樣的自信除了表現在曆史上極少的那幾次,在帝國勢弱之時,對於強大外敵的毫不妥協,以至最後以滾滾鐵蹄把其碾得粉碎之外,更多的則是表現在每一代帝王對於自己繼承人的培養選擇之上。
大唐輩輩傳承,代代帝王,不說皆都是舉世無雙英明神武,但至少從來沒有昏庸得足以動搖帝國根基的出現過,這或許除了李家血脈優秀與不少天賜運數外,還有很大一部分便是要歸功於每一代帝王在培養接班人的大膽自信上。
大唐開國以來,為了培養出一名合格的繼承者,近乎每代大唐帝王都選擇了不立或晚立太子,放任各皇子們自由發展競爭這樣猶若玩火的危險舉動,這也導致了大唐帝國近乎每一次的傳承繼位都極其凶險血腥,每一任帝王的登基往往都會在史書上以自己兄弟與無數朝臣的血寫下一抹濃重的紅,就拿當今聖上李崇煥來說,當年他的登基便是踏在了自己兩位兄長與六位弟弟的屍體之上,最為危險的一次,李崇煥那位已知無望的大哥策劃叛亂,所控製的兵馬已近乎攻破了長安。
以上便知,大唐帝王交接的血腥是有所傳統,是有著無數血粼粼的先例的,也正因如此,無論在正史記載還是坊間流傳的說書話本之中,都記載敘說著那一段段圍繞著皇位爭奪令人發顫的故事,於是上到大臣權貴下到普通百姓,近乎所有的唐人對於皇位爭奪的恐怖故事皆都耳熟能詳,並且也都帶有不大美好的記憶。
所以當這一代李崇煥早在十數年前冊立了太子李世仁,出現了一個曆史上似乎未曾見過的特例時,無論是大臣還是百姓,都是十分樂於見到的,而更隨著這十多年來,太子的漸漸成熟,漸漸展露出帝王應有的品質與手段,也終於慢慢使所有期盼的人都相信,這一代的傳承應當不會再有那以往的恐怖與血腥。
但這個相信似乎在昨日那場雷雨中出現了些許裂痕,在那卷由聲音尖銳的太監宣讀的聖旨上,李崇煥以從未有過的狠辣訓斥了李世仁,“結黨營私”“惑亂軍心”這樣的誅心之言,讓人心驚肉跳,而隨著太子被軟禁東宮,一切能夠得知此消息的人,無論達官貴人還是宮女太監,無一不在最初的震驚後開始不由自主的想起那記載於史書上流傳於街坊間的血色故事,想起那些隨著前一代帝王的死去與後一代帝王的登基,所流淌的鮮血,所冰冷的屍體,於是瑟瑟發顫,於是戰戰兢兢,於是東宮的夜變得更加沉寂。
……
在這黑暗的夜中,在這沉靜的東宮裏,一盞燭火不甘沉默的跳動著,雖然蕭榆已用法術封鎖了寢宮,縱然裏麵張燈結彩外邊也不會有所察覺,但陳明與李世仁依舊隻點燃了這一盞燭火,火光不大,泛著暗黃,映在桌邊人的麵上,顯得更為低沉,有某種隱秘的深邃。
“世仁,蕭兄他乃出世之人,且既然說了會幫你,那至少他不會把我們不想讓他人知道的話傳出去……今夜我有些話要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