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蕭榆聞曲而發似乎隨意而言的提出了兩句看法,柳依也終於抓準機會與蕭榆開始了正麵的對話。
蕭榆聽到柳依的問話,倒也不曾想過這位歌女是否有對自己提出疑問的資格,他放下手中把玩著的那盞工藝精湛內雕麒麟踏雲圖文的玉製酒杯,饒有興致的向柳依答道:“適才我也說過,那些對對錯錯的難以明了,姑娘這個問題我說不清楚。”
陳明作為長安城裏合格的公子哥自然認得柳依柳大家,是以很是知道審時度勢的沉默下去,給了他們足夠的交談空間,果然柳依接著問道:“但奴家聞方才公子所言,似乎對範文正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聖人之道有所懷疑,是以還想請教,公子對此究竟作何看法。”
蕭榆自行斟滿酒水,抬起酒杯望向窗外那茫茫長安的繁華喧囂,感受著那雷雨過後的輕鬆欣喜,笑道:“懷疑當然是有的,大道無形能容萬物,自然也包容了所有懷疑,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於大道之大而觀之,範文正公與普通百姓無甚不同,他的觀點自然也不會比旁人更加高貴什麼,是以我有懷疑,天下之人也皆可懷疑。”
蕭榆就著窗景飲下杯酒,繼續道:“而若說我自己的看法,如果一個人不以天地自然而喜悲,那當是他不能體會春花秋葉,自然衍化間的道,如果一個人不會以自身心緒的不同而寄予天地情緒,那當是他不願或不懂與這天地溝通,自然天地也就更不會與他做什麼溝通,所以在我看來若說一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乃人中之聖,恐怕是有些不妥的……”
蕭榆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回頭看著柳依笑道:“當然我可以懷疑範文正公,姑娘也可以懷疑我。”
柳依麵對蕭榆自然的笑,片刻後似乎得到了某種希望中的滿足,放下琵琶盈盈站起,來到蕭榆桌邊為蕭榆斟滿了酒,雙手遞上道:“奴家敬公子一杯,還望公子不棄……”
一邊的陳明對蕭榆笑道:“能夠得柳大家親自敬酒的,整個長安也找不出幾人啊!”
蕭榆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柳依則回身重新坐下,抱起琵琶彈唱起來,歌聲婉婉比起之前更多了幾分入心的情緒,正是曲中含情的極高水平,作為一名歌女,用以表達尊重的自然是盡心為其彈曲唱歌。
……
酒樓臨近皇城,周遭自然是十分清靜的,樓上歌聲嫋嫋飄飄蕩蕩,不知醉了幾許初夏的微風,拂過多少晚春的落花,蕭榆和陳明聽著曲飲著酒,不覺那風兒去了又來,那太陽升了又落,直到柳依告辭而去,兩人依舊在樓上互換著杯酒,當然大多時候都是蕭榆一飲而盡陳明略微一品,否則以陳明酒力不知早趴下幾回了。
日影西落,晚霞再別,天空終於在某刻完全黑了下去……
“陳兄說罷,今夜有何事。”
陳明為蕭榆滿上一杯,笑道:“果然瞞不住你……”繼而向旁邊看了看。
蕭榆明了其意,道:“無人能夠聽到。”
陳明點了點頭,但依然壓低了聲音道:“太子被軟禁東宮,今夜我想求蕭兄你設法送我進去,與太子見上一麵。”
蕭榆思量片刻,也沒見他有何動作,兩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酒桌之旁,隻留下那喝空了的酒壺與一錠金子似乎證明著他們前一刻的存在。
……
是夜,燈火零星的皇後宮中,一個暗淡的身影模糊浮現。
“蕭榆與陳明進了東宮。”
那張罩著錦紗的鳳床裏邊,傳出了李崇煥低沉的聲音:“知道了……”
夜沉如水,皇城一片寧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