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晚宴李世仁喝了不少酒，在宮女侍奉他上床之時已昏昏欲睡，想來如今已然安眠了罷，寢宮外，值守的太監宮女不敢大意，時刻聽辨著外邊與裏麵的動靜，不讓人打擾了太子的美夢，亦等待著太子或許夢中醒來時的召喚。
一切都與以往相同，之是本已應當安睡的太子李世仁此時平躺在華貴錦床之上，卻睜著雙眼長久的看著錦床的頂罩，神智清明。
“可以說話麼……”
寂靜的寢宮中響起李世仁壓低著的聲音。
片刻後另一個聲音響起：“可以了，外邊聽不到。”正是蕭榆。
李世仁仍舊定定的看著頂罩開口道：“蕭公子，有你在我躺得實在很別扭。”
蕭榆：“你應當看不到我……”
“確實看不到……隻是我總歸是知道你在的。”
“那我也沒辦法……不過方才給你服下的丹藥並非隻是醒酒，至少你一夜不睡明日也能神清氣爽。”
“仙家丹藥確實神奇，蕭公子你身在仙門，想來是看不上我們這些凡人的。”
李世仁這句話讓蕭榆有了片刻沉默。
“我亦並非生下便在太虛山上，而師父時常教導凡塵世俗有大道，我或許曾經有過一段時間不自覺的避開世俗，但如今終究是明白了一些師父的話。”
李世仁道：“能教出蕭公子如此優秀的弟子，你的師父定是個了不起的人……或許應當叫了不起的仙？”
黑暗中似乎想起一聲微不可辨的笑，而後蕭榆道：“師父當然是了不起的，無論是人或是仙，不過他常說仙終究是要問道凡塵，想來他還是比較喜歡旁人稱他為人。”
不知是否是李世仁的話激發了蕭榆對師父的想念，而蕭榆的話亦引起了李世仁對蕭榆師父的想象，寢宮陷入了一個短暫的寂靜。
“蕭公子，我們能談一談麼……”
“太子，我們不是一直在談麼。”
“你知道我說的談，是另一個。”
“若太子想說的是讓太虛門幫助戰爭的事情，我隻能抱歉了，這件事情縱然我此時答應你也是無用的，我雖是真傳弟子，但畢竟也隻是弟子而已，且隻以我個人的意願來說，戰爭終究不是那麼美好。”
李世仁沉默了許久，一直盯著頂罩的眼睛似乎有些疲倦，閉了起來。
“父皇這一次執拗得我無法理解，他的心願雖然很美好，但美好的東西往往容易損壞，隻需稍有理智，不難看出這個宏大得前人們想都不敢想的願望不過一個泡影，父皇沒有瘋，為何兩年多來卻一直想不明白……”
“大唐的帝王我沒有見過，但師父曾於我看的諸多史書裏，明白寫著無數因欲望而瘋狂的事情。凡塵總有過人者要做些人所不敢想的事，他們有的成功了，更多的則失敗，成功的便名流青史至少也是遺臭萬年，失敗的大多默默無聞，淪為笑柄。正是有了這些讓仙亦驚歎的凡人，凡塵的史書中才有了諸多跌宕起伏的傳奇，不可否認，他們是人中的鳳毛麟角，縱使是失敗者也是極其優秀的，而他們在實踐著他們的理想之時往往被稱作瘋狂，實際上他們也確實是瘋了，所以你若認為一個優秀睿智的人不會瘋狂，那想來是錯的，在我看來，優秀睿智的人不易瘋狂，一旦瘋起來便沒了底線。”
李世仁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他撐著床沿坐了起來，靜靜的坐在床邊，也不知坐了多久。
“……蕭公子所言有理，我想或許父皇真的瘋了。”
李世仁抬眼看著黑暗寢宮中的虛無處，怔怔道：“隻是父皇乃一國之君，他的瘋狂會讓很多人失去性命……而我，是帝國未來的主人，我有責任阻止這一切，但父皇或許已經把我當成了絆腳石……蕭公子，你說今日為何會有人膽敢行刺本宮。”
蕭榆的聲音並不是從某一個方向傳來，而是均勻的響在寢宮內。
“太子的猜測或許是真的，但也隻是或許，我並不知道，對此也不是很有興趣，隻是關於戰爭，我是有些厭惡的，既然太子希望讓戰爭終止，而我需要在大唐待些時日，那太虛門的保證我不能給，可至少我在大唐的這段日子裏，可以給太子一些幫助，比如像今夜……”
李世仁雙眉一挑似乎鬆了口氣，向著虛無處拱手道：“多謝蕭……”
隻是話才一半，卻見隱沒的蕭榆現出了身影，借由他身上繚繞著的淡淡藍霞，李世仁看到，一柄漆黑的長劍被他握在了手中。
“話本小說裏，夜間的來客總是喜歡上屋頂的，既然諸位如此沒有新意被我猜到，那便還請下來一敘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