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寢宮的殿頂不知何時忽然沒了影蹤,白蒙蒙的月光灑下,雖不是滿月,卻別有一番冷幽寂靜的風情。
蕭榆握著手中那柄得自無名深淵之下的漆黑長劍,感受著冥冥之中他與劍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應,舉頭望天,月色正美。
他似乎還記得,兩年前他自地底深淵莫名脫困後,睜開雙目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如此般的月色,那個時候,茫茫一片荒蕪的亂石中就隻有他一個人與手中的這柄劍,在地底深淵被拉長的時光中,陪伴了他三年的陸吟雪不在身邊,而蕭榆自然便不知這一柄握在他手中的劍究竟從何而來,他不知自己聚氣築基所融合的罡煞正是當時附著在長劍上把其層層包裹以至於讓他們一行誤以為這是一根棍棒的外衣,也不知道這一劍的漆黑顏色,曾深邃得讓陸吟雪一眼間險些心神失守,更不知是這劍在最終他聚氣築基完成之後啟動了那座大殿的陣法讓他與陸吟雪得以脫困。
蕭榆在醒來的時候,這柄長劍已然斂去了它的深邃,隱沒了它的不凡,靜靜躺在蕭榆手中,與蕭榆體內的真元感應著,與蕭榆氣海內的火焰感應著,似乎血脈相連,於是蕭榆沒有經過太久的思索,決定把它長久的留在身邊。蕭子楊曾說過,因果牽連,不止是人與人間,蕭榆覺得這柄劍,大約是與自己是有緣的罷。那一夜他亦握著劍如今夜般舉頭望天,劍柄之端,有兩個字一閃而過,蕭榆沒有看,但他感覺得到,那兩個字是“閻羅”。
閻羅劍此時依舊漆黑,在蕭榆渾身藍霞與單薄月色的映照下,顯得有些沉默與木訥,蕭榆握著劍,環視從天而降的六名刺客,夜間的行者不出意料的統一著漆黑的著裝,包裹了身體與頭顱,蕭榆掃視一圈,除了能看出他們的身材高矮與手中的森冷寒光外並沒有太多的內容,隻是從那空虛中濃密而淩亂的真元波動還可以得知,行刺的六人並非那普通的江湖豪傑,皆身懷著不俗的道行。無言的片刻對峙中,或許因了雙方人數的差距,襯托得蕭榆有些孤獨,又或許是因為六人齊齊的黑色,而襯托得當中一襲華貴長衫的蕭榆有些驕傲,如手中的閻羅劍般,沉默的孤獨,無言的驕傲。
“蕭榆?”
“正是。”
簡短的對話是戰鬥的開始,六柄森冷的寒光裹挾著真元滾滾,以最為直接強橫的姿態選擇了最為簡單有效的進攻,三柄逼向了蕭榆,三柄則直指錦床上的大唐太子李世仁。
六名第八重道基化魂的修士,在宮裏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配合策應下,要刺殺一名毫無準備甚至於防禦比以往還要鬆動許多的世俗太子,想來並不是一件難事。這是一次布置周密的刺殺,如今在東宮登場的是六名修士,暗地裏卻不知調用了多少的資源,其情報網絡的交織當然得到了今夜太子將要宴請太虛第十真傳蕭榆的訊息,而刺殺的時間也因此臨時改變,往後延遲了許多,直至宮門確認了蕭榆馬車駛出皇城,他們才終於在夜色下采取了行動。可再嚴謹的計劃也少有絲毫不漏的情況,更何況是這番隻能隱藏在黑暗的刺殺?背後的主使者對於宮中影響始終是有限的,就像宮門處不能強搜蕭榆的馬車一樣,一些訊息總是片麵,而作為一個蓄謀已久的計劃,那些幫助出謀劃策經驗老道的謀士們當然給計劃本身留下了很大的餘地,就如現下的最壞情況,蕭榆還在李世仁的寢宮中。
根據手裏掌握的訊息,六名黑衣人有理由相信,在他們六名第八重境界的修士的圍攻下,太虛門年青的第十真傳決計隻有敗亡的下場,但是此次前來,為的是李世仁的性命,六人知曉大唐帝國作為凡塵的第一強國,雖然一直信奉的是太虛門,但並不妨礙帝國在這煌煌深宮中供養著數量眾多的要倚仗帝國資源修煉的遊道散修,若時間拖得太長,總歸是有些麻煩,所以六名黑衣人果斷放棄了屠殺太虛真傳這個頗為驚天動地的偉業,以三人拖住蕭榆,隻求盡快結果掉李世仁的生命。
事實再一次證明了無論看上去多美的計劃總逃不過這樣那樣的瑕疵,那謀劃者為這些瑕疵所預留的自以為充足的餘地,作為計劃的一部分也常常逃不過發生意外的命運,這個不知有多少人無法入睡的夜晚,這個不知醞釀了多久謀劃了多久的刺殺,終究是碰上了意外,一個超出了計劃所能承受極限的意外。
蕭榆仍舊沉默的斜握著漆黑的閻羅劍,身上瑰麗的藍霞就像緩緩流淌著的水般溫柔,他微低著頭,腳下躺倒了三名黑衣人,先前那懾人心魄的寒光,也破碎成了片片碎塊,隻有那某個角度反射出的淡淡月華,能夠證明它們曾經的鋒利。
衝向坐著李世仁那張錦床的三名黑修士駭然回頭,因為他們突然發現,自己麵前什麼也沒有,而那張本應存在的錦床,卻詭異的去到了他們身後——那本應當是門的方向。
空間在某一刻對黑衣人呈現出了一種紊亂,讓他們無所適從,三人回過頭去,看到了三名倒在地上已不知是死是活的同伴,本被空間的扭曲震驚得無以複加的三人卻又更加困惑驚駭於為何那電光火石間,自己的同伴會如此平靜甚至於沒有絲毫聲響的慘敗給蕭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