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虛真人那傳揚出去想來會造成不小震動的收徒一事,終究是因為陳虎誠的執著與信念而幹淨利落的無疾而終,山上目睹了一切的旁觀者惋惜的當然有,更多的卻是莫名鬆下一口氣來,而既說莫名,至於其中所蘊含的情緒心理自然也難以說清,隻不過那番簡短的對話之後,眾人再看向陳虎誠的目光比之以往定是有了些不同罷了,至於更多的,或許在道德宗與海仙門這兩個因上清門的插手威懾而與大楚王朝擬定了些許不平等合作的門派掌門看來,應當還能額外自此得到些安慰——你看太虛門掌教看中的人都拋掉了長生美夢在為楚皇朝效力,我們也為楚皇朝效力實是一份榮幸來的,哪裏會丟人?
紫虛真人先前已說過,不插手上清門的事情,收徒這是一時興起的情緒,既然沒成也是塵緣牽絆,參不透也不會強求,太虛門首座此次出山本就是借著蕭榆之事散散心,當然不會停留太久,加上又答應了上清門,想來人家也終究希望他們走得更快些的。
從陳虎誠那得到了拒絕的答案後,紫虛真人又向蕭榆交代了幾句蕭子楊的囑咐。
“子楊傳過話來,說你既然下山遊曆卻也不用那麼著急回山,自楚向南,一路行去可入世俗中的另一大國,唐,那是你當年的故鄉,回去看看想來會別有一番滋味。”
蕭榆執禮道:“蕭榆明白了。”
紫虛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遞給蕭榆:“我太虛雖極少入世可唐千年來一直尊奉太虛為國教,如今你的家鄉已落成正式的分觀,也算看在他們央央百姓千年的誠心上,我太虛認了這個名頭。修道之人至少於在蹬仙前,講求的還是一個出世超脫,而那出世之法終究還得入世去尋,榆兒你此番遊曆也應當對俗務有所學習,大唐便是一個合適的地方,現下大唐朝堂中也有些許太虛的外傳記名弟子,你執此信前往唐都長安,自然有人會替你安排學習事宜。”
蕭榆雙手接信道:“謝過掌門。”
聲音未落,卻見星星點點似螢火飄散,哪裏還有五脈首座的身影?恰和自然,來去似風過草原,花開春雨,皆是一個不經意間的無形無跡,茫茫大道也近乎如此而已。
默然許久的天都,直至此刻五脈首座那恍惚而又毫不突兀的飄然而去,方似有所動,正襟向著那身影消逝時點點散落的熒光鄭重一禮。
聞道有先後,對於超越自己的先行者,還是當懷有禮敬之心。
匍匐不起的唐誌在那瑩瑩光點隨風而過之時,難以察覺的渾身一顫,瞞在陰影之下的麵容不知泛起了怎樣的神色,總之,許久之後,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身上忽而光華一轉,片刻又歸於平凡,快得讓山上絕大多數修士都沒能發覺,而衍成子、衍穀子卻頗有訝色的對望一眼,暗道沒曾想唐誌在方才蹬仙不久又有了頓悟一樣的突破,這等才華縱使上清門中也少有看到。
隻是那讓兩位上清真仙頗感驚豔的主角卻依舊匍匐於地,而且,似乎那本就低垂的頭,埋得更低了,寬闊的額不知什麼時候以死死扣在了地上。
匍匐得虔誠而決絕,透露著一股似乎心若死灰又似終有所執的不留餘地,匍匐著,也不知向誰行禮。
……
夕陽的餘暉撒了下來,撒在青州城中,撒在鎮鬆峰上,也撒在那劃開了兩個種族的山川河流之間。
一座高崖之巔,籬笆圍起了青瓦素牆花草清新,時而微風徐徐擺起依依楊柳,吹皺一池碧水,恰如江南小宅。
當然,山崖之巔本無庭院,因為太虛兩脈首座來了,便也有了庭院,即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何況區區一座眨眼之間便能落成的庭院?
邊界之地,人族仙門均收到了來自妖族的邀請,時至今日,此處已聚集了天下仙門的代表們,太虛門、上清門、北鬥門當然毫無意外的出現在此,還有的諸如綠柳山莊、重樓劍閣、森羅冥穀等等不下百數的仙門教派皆派來了自覺足夠分量的代表,當然因為不少所謂仙門之中其實隻有掌門一人成仙,是以那百餘人族仙門代表實則來的大半皆已是掌門。
天下仙門齊聚,多有帶著浩浩蕩蕩的弟子,這一處被選為會麵地點的山穀雖說不小卻也顯得略有擁擠了,一座一座的水榭樓閣在數日的時間裏紛紛落成,各派弟子劃分著屬於自己休息的地方,但縱然如此,那山穀邊高崖上的大片空曠卻隻有孤零零的一座小庭院,顯得極其奢侈而浪費,但每日人來,終究是沒有哪個門派搬做鄰居,太虛兩脈首座在上,雖沒曾出言禁止,但境界越高那份真切的敬畏便愈發明白,能夠來此的,沒有哪個門派領頭境界足夠低得體悟不到那份敬畏,也剛好沒有誰能境界夠高得無視那份敬畏,於是隻能在穀裏擠著,偶爾遙遙望去,施施然行一個不算謙卑的禮,便是對於那份敬畏的真摯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