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天邁出一步,好像虛無中存在著無形的階梯,讓他憑空拾級而上,一步又一步,從鎮鬆大殿崩塌的廢墟中走出,從彌漫著的煙塵灰土中走出,似乎走出了凡世,將要走向一個更為璀璨的世界。
天空中的鉛雲愈發凝重,整個世界在某一刻後徹底的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漆黑,隻有那偶爾滑過若見首不見尾的神龍般影影綽綽的紫色雷電,讓這片深沉的黑偶爾閃現出藏於黑中的容顏。
鎮鬆峰上,忽而被一股恢宏氣勢迫開,滾落在地跌倒狼狽的所有人都仰望著蒼穹,仰望著驟然而至的自然巨力,在這片不知覆蓋了多少天空的黑與紫中癡癡的感受著自己的渺小與卑微,茫茫然而明確存在又飄渺難覺的大道,修士們或許追逐了一生而根本無法明了的大道,似乎從未有如此接近過,從未如此刻似乎伸手就能夠觸摸,此刻漆黑至不能辨物的蒼穹上,好像就隱藏著那浩大無邊無形無跡的大道,每一個站在了鎮鬆峰顛的修士,包括上清門那十六名大修,從來沒有覺得,大道是如此的鮮活以致似乎能夠抵達,似乎就在雲後,就在那黑壓壓的天空之上。
修士們極目而眺,但終究無所得,他們想要飛上青天去看一看雲後的大道,但忽然發現,自己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不能動彈分毫。
於是他們隻能盯著那在黑暗中,在紫芒中,時隱時現的身影,一個在整座天空的背景下渺小得近乎不存在的身影,盯著唐誌,一步一步向天際走去,一步一步走向那高高於蒼穹中的大道。
鎮鬆派的弟子、道德宗、海仙門的修士,雖說震撼於此刻忽而降臨的神跡,臣服於此刻浩浩蕩蕩的大道氣息,但他們並不知道,在那個先前一刻還匍匐在地屈辱的接受了楚皇聖旨的卑微身影上發生了什麼,不過畢竟有知道的,玄明子,上清門十六修士明白,唐誌在那一刻,成仙了。
異象還在繼續,山峰上的芸芸眾生卻已然看不到任何東西,無論是筆挺得猶若雕像的凡人士卒,還是努力睜大眼睛探出神識的修士,在大道來說他們並沒有太多的不同,此刻,這一片天地內的主角是那個正一步一步走向天空的唐誌,黑暗終於徹底的淹沒了一切,濃鬱得紫色的雷霆也不能劃開。
黑暗中沒有人能看到天際的唐誌發生了什麼,待黑暗消散,清朗的陽光再次落回鎮鬆峰上,不知是過了千萬年還是一眨眼,眾人重新得到了視覺,但還未等他們的心從之前的震懾中喘息回來,卻再一次被深深撞擊。
天空中已複光明,但黑沒有消散,似乎方才那籠罩了蒼穹的所有的黑暗,在這個時候都聚集在了一個狹小的地方,於是那處變成了無底深淵。
一個高懸於無際天空的深淵,不知通向何方,不知內藏何物,極目望去,那裏麵大約有無盡的雷霆,隱約的血色,大約聽到了隱隱的吟唱,婉轉若風,沉沉似淚,大約有一種淡淡的迷離的香味飄出,猶如隻存在於彼岸的花香,飄到了對岸眺望的地方,讓人向往,讓人沉淪。
“羽化飛升!”
終於有人驚叫出來,不是早知玄機的上清門人,而是在道德宗、海仙門的修士中,有一個聲音激起了眾人的思緒,像一顆巨大的石頭轟然墜入了本就想要泛起驚濤駭浪的壓抑湖麵。
那是修道界多年來流傳著卻漸漸被人們選擇不相信的傳說。
傳說中,修士十重境界後還存在著更為高遠的階梯,那是仙境,成仙者羽化飛升,或上九霄,或下九幽,自此永存於世,天地同壽。
傳說幾分真幾分假,修道界這幾百年或者說這千餘年來爭論不休,但無論真假幾分,此刻天際中那憑空而現的深邃洞口,是否就是那進入九幽的大門?
人們眺望著,畏懼著,向往著,感歎著,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