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鬆大殿裏,道德宗、海仙門以及兵馬大都督陳虎誠在形勢生變的一刻就已反應過來計劃中上清門的援軍到了,而鎮鬆派諸多弟子還正自懵懂,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當看到掌門自空中冉冉落下時,情緒依舊興奮,內心依舊驕傲,依舊相信著,有掌門這棵參天大樹的庇護鎮鬆派無從畏懼,縱然楚國聯合了道德宗、海仙門還是不能滅掉鎮鬆派一絲威風。唐誌落地,門下的弟子有不少發出了傲氣的喧嘩,在他們眼中對麵的一幹兵卒修士已與死人無異,但是接下來的事情,讓鎮鬆派的弟子漸漸安靜了下來,以至死寂。
隨同唐誌落回大殿的還有十六名氣度非凡的修士,為首的玄明子對著陳虎誠點頭致意,而後不顧氣氛忽然詭異的鎮鬆派諸弟子與滿眼向往崇拜或許還帶著些許畏懼的道德宗、海仙門人,對陳虎誠說到:“在下玄明子。”
雖然早就有所預料,可終於得到了真實答案的兵馬大都督陳虎誠還是顯得有些激動,倒不是說被玄明子嚇到,隻是他想到玄明子來此的意義,上清門與楚皇朝的合作,那個大楚軍人翹首以盼了好多個年月的壯闊理想,終於在不久之前,某道聖旨中,某顆猩紅的大印下得以實施。
陳虎誠一撩戰袍前襟,單膝拜下,行禮高聲道:“青州兵馬大都督陳虎誠參見國師!”隨之雕像般立於陳虎誠之後的三百神機營士兵亦動作一致的轟然下跪,單膝扣地的聲音響成一片,猶如巨石落地,沉悶厚重,讓在場大多修士都不得不動容。
“參見國師!”
化無涯、方正子對望一眼,似乎有過片刻猶豫,但也迅速的帶著兩派修士向玄明子跪倒在地。
玄明子對於這頗為浩大的迎接禮節不以為意,似乎盡數不在眼中,簡單的向陳虎誠道:“還請陳將軍宣讀聖旨。”
陳虎誠明白其意,在次請出聖旨,展開朗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鬆派近年不尊帝規,行事放羈,多有違我大楚律法之處,朕念在其傳承久遠修道不易,一再包容,不料鎮鬆派不感皇恩,不領天命,非但無翻然醒悟改過自新之意,更變本加厲做出挾持公主之舉,實是有負皇恩與狼蛇無異,朕心甚怒。然朕身為帝王,承天命,柄氣運,執掌神器社稷,心懷天下能容萬物,特與爾等反省之機,擢鎮鬆派立即歸還項瑩公主,並令掌門唐誌負荊請罪,以示悔改之誠,如若不然,天子劍出,爾等傳承休矣!”
聖旨宣罷,陳虎誠單手上托,麵向唐誌道:“請唐掌門接旨。”
大殿中忽而更為寂靜了,在陳虎誠最後一個音節終於消散之後,鎮鬆大殿裏似乎連呼吸的聲音都顯得那麼突兀,上清門連帶玄明子共十六名大修關注著唐誌,方正子、化無涯以及道德宗、海仙門的三十餘名修士注視著唐誌,鎮鬆派諸弟子像是被人提住脖子的鴨子,身體顫抖著,死死的瞪出掙紮的目光懷揣最後一絲希望盯著唐誌,希望這棵庇護了鎮鬆派兩百餘年的參天大樹繼續為他們遮風擋雨,屹立鎮鬆峰顛不要倒下。
然而,唐誌終究是倒下了。
唐誌臉頰的肌肉向外凸起,大約是用力咬著牙齒的結果,從他的背影中除了沉默,不能看出任何的情緒,從他微低著的頭亦難以看到此時他眼眉間的那抹神色,沒有人知道唐誌在這一刻想到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他在這一刻有過怎樣的掙紮,隻是在死寂大約持續了數個呼吸後,唐誌深深的一次呼吸,不同的人聽來似乎有著不同的感覺,好像有著不甘、有著憤怒、有著無奈或者說有著釋然,總之,一座高山轟然倒塌了,唐誌“嘭”的一聲跪在地上,抬著頭可以看到他的笑容,這笑容這樣的不深邃不內涵,這樣的不符合他近仙大修與一派掌門的身份,但若有誰能夠見過兩百年前的唐誌,便會發現此刻的這個笑容是那樣的痞氣,是那個碌碌無為,除了性命或許包括人格尊嚴在內什麼都不在乎的小道士的笑,笑得這樣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