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鬆派的曆史是否悠久,已無從考證,因為在兩百餘年前,這個連祖師爺的姓名道號都沒搞清楚的門派還是默默無聞得他們自己都不好意思記載什麼曆史,祭祀什麼前輩,當然,更多的原因是或許是他們也實在沒有什麼好的曆史與優秀到值得祭拜的前輩去見證一下歲月的滄桑,總之,兩百多年前,鎮鬆派還是一個在凡塵修道界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的小門派,小到難以置信還能稱得上門派的地步。
然而萬物存在皆有理,雖說沒有記載,但每一代鎮鬆派掌門都清楚,自己的門派隻就曆史而言還是相當可觀的,當然前提是不跟那些近乎凡塵中的仙界那隻存在與傳說裏的什麼太虛、上清、北鬥這些仙家門派相比,隻在修道的這個圈圈裏,過千載的傳承已算得上底蘊深厚了。鎮鬆派沒有記載,卻自認為至少有著兩千載的底蘊,雖然直到兩百年前還過得頗為苟延殘喘,可能夠喘了兩千年還沒喘斷氣,說明過人之處還是有的,他們一直等待著門派中能出現一個奇才,能夠看得懂那傳了兩千年連第一代祖師都好像沒看懂的道經,而正所謂金誠所至金石為開,人家一路血淚屈辱灑了兩千年,估計老天爺也再不好意思不給他們點甜頭嚐嚐。於是,兩百年前,那個鎮鬆派左盼右盼代代掌門望眼欲穿的等了兩千年的奇才終於出現了。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兩百年前的鎮鬆派對此做出了完美的詮釋。
當時還隻在青鬆山脈某個旮旯裏有一間看上去還沒茅草屋結實的破道觀的鎮鬆派,因了那奇才某日的頓悟而一飛衝天。往往頓悟與一飛衝天這樣的東西都顯得比較突然與匪夷所思,進而成為讓人津津樂道的傳奇故事。關於那個改變了鎮鬆派曆史的頓悟,那個鎮鬆派兩千年傳承的最大轉折點,門內,流傳著兩個不同版本的說法。
其一也是最廣為人知的是,在那座下雨刮風天都每每擔心會不會垮塌的破敗道觀中,名為唐誌的十九歲少年枯坐七天七夜,而後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在一個寒風如刀漫山青鬆競折腰的夜晚,他大叫一聲,聲音石破天驚,天靈衝出萬丈紫霞,天降祥瑞,唐誌道心一動終於領悟了兩千年來前輩沒有誰能參透的玄機。
另一個版本不同於前一個廣為人知口口相傳引為佳話,它不知起始於何人之口,隻在極其隱晦陰暗的角落中小心翼翼的流傳,往往鮮為人知,但又如頑強的某種昆蟲,直到兩百多年過去它要死不死的依舊在傳。這個版本是這麼說的,兩百年前,那個叫唐誌的十九歲少年,忽而一夜春夢來,滿腦子裏桃花開,鬼迷心竅的盜走了當時破道觀裏連帶他一共四個道士下個月的夥食用錢,借著夜色溜出道觀,跑到了青州城裏,來到了花柳巷間,對腰包裏的銀錢很有自知之明的踏入了某座估計跟當時鎮鬆派在修道界裏的地位一般,在這花柳巷間最不起眼最為寒酸的樓子,認識了一個據她自己說是小時候被老鴇從鄉下父親手裏騙來的苦命姑娘。
沒有發生什麼諸如仗劍申正義,衝冠一怒斬老鴇救姑娘於水深火熱的話本浪漫故事,唐誌在那張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垮掉的木床上吱吱呀呀的和苦命姑娘完成了交易。交易的過程不足為外人道,交易的結果比較慘不忍睹,由於常年吃不飽穿不暖營養不良得很有水準的唐誌不知是滿足睡著還是脫離昏迷,總之完事後在姑娘的床上死豬一樣怎麼叫都叫不醒,於是無所事事的姑娘隻好翻檢起唐誌的衣服包裹,又由於唐誌這廝逃出來時著實倉促,連帶著鎮鬆派裏四個道士人手一份的道書都沒來得及放下,揣在懷裏,理所當然的落到了姑娘手裏,姑娘搜檢一番見這個窮酸實在沒有更多的東西可拿,百無聊賴隻好翻起道書,權作打發。
當其時,娼妓是一個競爭十分激烈的行當,而所話說競爭推動發展,在青州城裏在楚國地界,甚至於在整個凡塵世俗,你可以說俯首農桑的貧窮百姓沒有文化,你可以說待字深閨的富家小姐沒有文化,但你絕對不能說花柳巷玉江畔的窯姐兒們沒有文化,娼妓一行源遠流長,細至言行舉止對答談吐都已劃分總結得精益求精,哪裏是衣服一剝床上一躺便能完事收錢的?那些都是賣肉的散貨,與屠夫販賣的畜生大約無異,若硬說不同或許隻有畜生隻能賣一次,而她們能賣很多次的區別罷了,這些都不是樓子裏的正經娼妓,正牌娼妓們,哪怕是最為寒酸樓子裏的娼妓,若琴棋詩書不會幾分你哪好意思出來營生說自己是窯姐兒?是以那夜,那個至少斷文識字的姑娘看著唐誌的道書,看著看著,看入迷了,於是不知不覺間拿起筆,開始在道書上寫下各式各樣隨心所想的批注,然後在第二日,唐誌終於醒來的時候,還自赤身裸體的他看到了床邊圓桌上,姑娘趴著腦袋睡得深沉,而手邊一本道書已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娟秀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