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這裏的人都會給她麵子。
今晚來了六個人,六個名望江湖,身份顯赫的高手,他們很少在江湖在露麵,他們也沒見過對方,可今晚他們六個人都同時聚在一起,同時坐了一張豪華的八角桌。
常青,昆侖派年輕弟子中的翹楚,年方二十五,劍法以快,狠,淩厲,聞名江湖。
天門子,崆峒派第十八任掌門,六十又二。
童大,天生神力,一身銅皮鐵骨,據說刀槍不入。
孫長生,安遠鏢局的總鏢頭,一杆長槍使得出神入化。
莫衝,江湖浪子,他的劍,一劍穿喉,出劍見血。
獨孤老人,天山隱居數十載,曾經隻身一人挑戰各大門派,勝三十場,敗一場。
蕭蕭一個晚上笑個停,她笑是因為,這六個人給足了她麵子。莫說六個人,單其中一個能來,她都會很開心,世上請得動他們的太少了。
今晚悅來客棧也隻有這六個人。
蕭蕭親自下廚,親自斟酒。
桌上的酒卻沒人喝過,菜也沒人動過。
他們都在看這八角桌空下的兩個座位,神情嚴肅,心情沉重。
難道他們在等人?
難道那兩個人比他們更了不起?
蕭蕭沒有問,他們自己也沒說,在空餘的兩個桌位上,蕭蕭也倒上了兩杯酒,看得出,她是個心細的女人。
夜。靜。
街上,忽然敲起一陣更鼓聲。
叁更到了。
在坐的所有人聽到更鼓聲,沒有表情的臉突然凝結,露出恐懼之色。
蕭蕭微笑的臉也鬆了。
這是極為普通的更鼓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個夜裏蕭蕭都會聽到。
今夜她卻聽到的不是更聲,是說不出的詭異。
她是一個見過世麵的女人,這種女人比一般的女人更敏感,睿智。她輕輕地退在他們的身後,靜靜地看著他們。
又響了。
真的是叁更,一刻不差。
他們不會聽錯。
獨孤老人突然舉起酒杯,緩緩地喝了一口。
其他的五個人看著他喝。
他們的手仍然連酒杯都沒沾。
唯獨,獨孤老人有這份驚人的膽量和勇氣。
酒,當然是美酒。
美酒對於浪子莫衝來說,比任何一個漂亮的女人都誘人。他酗酒如命,此刻隻能眼睜睜看別人享受美酒,他也坐不住了。
莫衝冰冷的手慢慢地伸出,手剛觸及酒杯,又像碰到毒蛇一般猛地縮了回去。
他不能喝。
那是一杯好酒,不是毒藥,為什麼他會如此忌憚?
童大是第一個開口,本來銳利的眼睛此刻也黯然無光。
“活死人,還是沒有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長歎道。
孫長生緩緩接道:“叁更已到,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全都來了。”
口語中甚是自嘲之意。
常青冷笑道:“難道我們不該來。”
孫長生道:“是。我們不該來,還有他。”
常青問道:“誰?”
他霍然回頭,才發現有個人站在大廳,他竟然沒有發覺。
除了孫長生,他們都沒發覺大廳裏有這麼一個人。
蕭蕭也看到了。
那個人一進來的時候,她就看到了,可她沒說,因為她看到了那個人左手中的刀。
一柄漆黑的斷刀!
江湖上隻有一個人用這種刀。
龍飛一刀。
她怕自己一出聲,那柄刀就會刺穿她的喉嚨。
常青猛地站起,走出幾步,再走了兩三步,就停下。
斷刀。
衣袖下蒼白的手。
手緊握漆黑的刀。
常青怔住了,額角滲出冷汗。
大家都怔住了。
除了獨孤老人繼續在喝酒,一口一口喝,喝得很慢。
夜無明月,一片漆黑。
不是好的預兆。
獨孤老人喝了第七口酒,酒未入喉。
人已死。
酒杯掉落,人倒在地上。
浪子莫衝的劍,抽出,一揮,“錚”地一聲,劍中腰擊斷。
血染紅了雪白的劍。
一劍見血,這次是他自己的血,熱血滾燙。
莫衝哼了一聲,掉在獨孤老人的一旁。
龍公子的刀還在手中,他的刀沒有出手。
常青,天門子,童大,孫長生,四人立刻轉身,眼光同時盯住蕭蕭。
蕭蕭沒有逃避他們寒冷的目光。
她依舊是那個溫柔漂亮的蕭蕭。
一聲未吭的天門子,嘴角在抽縮,咬牙道:“你是誰?”
蕭蕭溫柔地笑道:“你想說我是誰?”
童大掄起兩個重一百多斤的銅錘,粗眉橫挑,道:“你最好說實話,不然我的雙錘會把你的頭砸出兩個窟窿。”
他不是在開玩笑。
銅錘卻始終沒能砸下去,童大的雙錘砸破過五十四個人的頭顱,五十四個都是男人,都有該死的理由。
他想不出蕭蕭是不是該死,何況她是個女人。
沒問清楚之前,他不想殺錯好人。
孫長生沉聲道:“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蕭蕭渾然不在意。
她笑道:“我殺了他們?”
孫長生道:“是。”
蕭蕭道:“我不認識他們,也殺不了他們。”
孫長生目光一凝,道:“你說謊,莫衝的劍卻不會說謊。”
蕭蕭道:“我說的是實話。”
孫長生歎道:“你太大意了。”
蕭蕭不懂。
莫衝已死,劍斷人亡。
孫長生道:“你的衣襟沾了莫衝的血,他沒能殺了你,劍卻劃破了你的衣袖口。”
蕭蕭懂了,淡藍色的衣袖一角,沾染了莫衝的鮮血,她沒有察覺。這小小的破綻沒能逃過孫長生敏銳的眼睛。
蕭蕭並不吃驚,銅鈴般笑道:“孫總鏢頭,好眼力!”
孫長生立刻搖頭,苦笑道:“卻沒能看出,你就我們要等的人。”
童大臉色大變,掄起一百多斤的銅錘一點一點沉下去,他的心也仿佛沉了下去。
天門子,常青,兩人的表情十分難看,難看得像哭,哭喪的臉白裏透青。
蕭蕭悠然道:“你真得很聰明。”
孫長生道:“聰明不一定是好事。”
蕭蕭瞄了眼獨孤老人,輕歎道:“這一點獨孤老人不及你萬分之一。”
孫長生道:“你為什麼要殺他們?”
他問了兩次。
蕭蕭笑道:“因為他喝了第七口酒。”
她殺人的理由竟是為了獨孤老人喝了第七口酒?
童大瞪大眼睛,他的眼睛本來就大得嚇人,此刻更是出奇的嚇人,像個沒點亮的燈籠,看不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