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不喜歡讀書,她總是喜歡一些花裏胡哨的東西,但是她對手工卻總是很擅長,可以僅僅通過觀看一遍,就能很快的掌握編織技術,她能用一些塑料製成的廉價彩條,或者是自己裁剪的紙張,做出很漂亮的星星或者各種動物的圖案,我常常驚詫於她這樣的嫻熟技藝,也曾試著多次跟她一起練習,但卻無疾而終。
而我隻對書本感興趣,我能利用了自己身邊所有能讀的書本,將他們借來快速閱覽,然後再還給他們,我閱讀了大量的古今中外書籍,但是仍然讓我覺得自己很平凡,我為自己平凡的身體和平凡的大腦感到悲哀,通過一切能有的手段去充實自己的知識。
我曾經以為這樣做會獲得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但是漸漸的我卻發現我錯了,隻有在這個追逐的過程中,我是幸福的,而當我到了一個量變到這邊的積累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得到這個階段性的結果會讓我感覺的更痛苦,因為這時候隻能證明我是更加無知、更加悲哀和渺小的。
時光荏苒,我和小姨經曆了一次特大地震之後,我們都雙雙來月經了,這似乎意味著我們真的要結束童年時代了,我們變成一個快要進入初中的大孩子了,而就在這時候,我們班的一個女生將要去結婚,我們那時候對結婚並沒有什麼概念,然而所謂的結婚隻不過是他跟一個年紀相差十多歲的一個大哥在一起共同生活,僅此而已,還是過著那種貧乏困苦的生活,不管是身體還是大腦,還是那樣的幹涸,在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婚姻這種東西索然無味。
原來結婚也並不能改變什麼,隻不過換了一些家人跟你一起生活,在這一刻我對老師所說的,隻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這句話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一時間我甚至想不到有比這更好的反駁理由,也許在農村,一個女孩隻不過是一個次等勞動力罷了,連一個上等勞動力都算不上,這就是為什麼農村一定要生男孩子而不是女孩子,為什麼本就不多的土地和家產要留給男孩子,也許並不隻是姓氏的問題,這隻是勞動力的問題,在這條我們怎麼無數次見證土路變為白油路的過程中,我們見證了它的興衰榮辱,當然這隻是數千年來曆史中最不起眼的一段,但是對於我們來說,從一個小學生走成了一個初中畢業生,這一天我們將要去往更大的城市學習,而另一部分則直接選擇結婚或者南下,這一刻我感到了命運的大洪流來臨時所有小人物的無奈,個人的悲歡在大的事物麵前是根本不起作用的,也沒有絲毫的影響力,也許我們的震驚都被淹沒在了這些洪流。
在本世紀的頭幾年中,那些冬天的大雪足以淹沒到我和小姨的小腿,我們走在雪地裏,腿都沒辦法拔出來,如果摔倒下去那便是一個大坑,整個褲子一會兒就濕掉了,那時候的糖果好像格外的誘人,哪怕是一點點麥芽糖。
我和小姨還有外婆,三個人常年跋涉在崇山峻嶺之間,那些充滿了茂盛草木的山坡,被我們踩出了一條條小道,三個人都是很矯健的越過,在這個漫長的跋涉過程中,外婆會給我們講很多的故事和一些老人留下的所謂金玉良言,這時候一開始我們總是十分認真的聽她講,到後來已經變得索然無味,她說上一句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他下一句要說什麼。
但是最令我動容的還是外婆的過去,外婆其實是個很苦命的小孩,在她三歲的時候由於大饑荒,父親就想要把她給扔掉,一個回娘家的善良女人將她收養,使得她有一口飯吃,不過很快更大的災難來臨。
外婆也變得更加饑腸轆轆,以至於她十七歲了才有月經,這正是由於常年營養不良導致的,曾經在去偷看別家小孩烤紅薯的過程中,遭到被人戲弄,而燒傷了自己的臉蛋,不過也許是上天垂憐,兩個臉蛋的疤痕,當時並沒有得到救治,後來竟然慢慢的傷口長到了耳後,有時候外婆講到這些傷心處,便忍不住流下淚來,聲音也變得哽咽,我們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我不敢去想象那是一段怎樣的歲月,隻感覺肩膀上的什麼東西壓下來好像越來越重,這讓我想起了一頭驢馱著棉花和鹽巴的故事,那個馱著棉花的驢子過了河,棉花由於吸飽了水變得格外的重,我這是感覺自己仿佛就是那頭驢子,肩上的棉花由於浸了水把我壓得越來越重,我感到一陣後怕,好像什麼東西要將我壓垮,為什麼我在十幾歲的年紀好像就背負了很多重任,以至於我常常在上課的時候會胡思亂想,我甚至不知道這是因為饑餓導致的注意力無法集中,還是因為我的腦袋裏麵裝了太多的東西。
我有時候總會這樣責怪自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暗下決心,在這麼多天氣裏,我最喜歡的是夏天暴曬的天氣,好像將我發黴潮濕的心也給曬的幹涸了,我最討厭的是下雨天氣,也許是因為小時候下雨,老是挨打,我甚至很害怕下雨天那種潮濕陰暗的感覺,讓我感到害怕,好像自己陷入一個幽閉陰暗的空間,總會有什麼不祥的事情發生,以至於我現在一碰到下雨天都會不停的咒罵,這種東西好像磕進了我的基因。
對於晴天我也算不上喜歡,但是晴天總讓我覺得不會有糟糕的事情發生,我從來不敢對這個世界有什麼暢想,以至於我經常愁眉苦臉。整張臉都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形成了嚴肅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