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燈(2 / 3)

“我們家原先也沒想著就我一個,八層也尋思著得從大孩排好幾個呢,哈……”大孩自個說著也樂了,接著說:“後來計劃生育追的緊,我媽身體又不好,就沒再生育。”

“你家就一個獨生子兒,當兵還來這麼遠地方!”

“當兵還挑地方?要是都挑好地方,那賴地方誰去啊?總要有人當這一塊磚吧!”

……

日子就是這樣在青藏線蜿蜒中平淡的過著。命運,也或者說不幸,正悄然來臨……

大孩他爸在火車上跟人又聊開了。

他這是真熟了,從八二年第一次憂心忡忡地進藏到現在這回高高興興地去看剛出生的孫子,他來來回回十幾趟了,真是人輕路熟,全沒了陌生感。

“你兒子在當雄多少年了?”

“十好幾年了,喲——我還真得算算……”

“你兒子咋去那遠地方呢?在那找媳婦了?”

“可不是,沒在那找媳婦,還是咱老家的對象,後來撲著我兒子就過去了。”

“你兒子在那幹嘛啊?兒媳婦還撲著過去了?那兒咱們中原地帶還好?”

“我兒子在青海當兵,後來又去了當雄,慢慢在那闖出了點小名堂,兒媳婦就奔過去了。”

“你兒子真出息啊!離家這老遠闖蕩。都說山東人闖關東,河南人就逃荒。看來也不是就山東人會闖。”

“咱河南人在外麵闖出名的也不少。其實哪都一樣,隻要人踏實肯幹,別瞎折騰,日子都會好。”

……

大孩他爸聽著別人誇他兒子,心裏美滋滋的,但是他也是從那一段憂苦中熬過來的啊!此刻他又鉤起了十幾年前的記憶——

部隊拍電報來說兒子出事了,讓他速去青海。他當時就懵了,天蹋地陷一樣,他都不知道怎麼走回家的。大孩他媽媽問他咋了,他也不說。不能說啊,他怕大孩他媽媽再承不住。於是撒謊說:“老家一個親戚死了,我得去吊哮。”

當他說出“死”這個字時,心裏也咯噔一下子,心裏不敢想:“是不是兒子也……”

……

他都不知道怎麼到的部隊,坐火車,又搭汽車,不通汽車的地方就走山路……,整整一個月才到了部隊。

後來他說:“腦子裏啥都沒有了,全靠兩條腿,腿帶到哪算哪!”

沒有人信他這話,都說:“腿會當家?還不是你指使的!”

“你們還不信?事攤自個頭上就知道沉了!”

……

等他到了部隊才知道不是大孩死了,是別人,一個藏族的小夥子。

聽到不是自己兒子死了,他憂淒的心裏一點也不輕鬆。

一個多月的焦心如焚,早就沒了生死的概念……

八二年深秋,青海和西藏早就進入了天寒地凍,積雪皚皚的冬季。大孩和另外兩輛軍車前往當雄運送物資。

車行到一個轉彎下坡處,大孩忽然發現從坡上下來一群牛羊,他急忙踩刹車,結果卡車在積雪冰滑的公路上打滑漂了出去,碰巧放牧的藏族小夥子衝上道路驅趕牛羊……

後麵的軍車立即掉頭將受傷的藏族小夥子送往當雄縣醫院,不幸的是小夥子沒能搶救過來。

進藏的部隊紀律很嚴明,把軍民關係看得比眼珠子還重要。有時候部隊因為缺乏後援,連續幾個月都吃不上菜,即使這樣,也不拿老百姓的一粒青稞,一粒豌豆,地塊肉。還特意製定了幾條紀律,規定打死牧民家畜或者誤傷群眾者,一律開除軍籍。

有一個戰士因為不懂西藏的風俗,把天上飛的兀鷲給打了下來,部隊當即把這個戰士抓了起來,依法處理了。

打死一隻兀鷲尚且如此,更別說現在是碰死一個人了。

部隊非常重視,主動承擔責任,請求從嚴處理。汽車團長表態,說:“我們是人民子弟兵,不能侵害老百姓的任何利益。藏族同胞是我們的親人,我們是為親人服務的。”

出事第二天,解放軍把小夥子的遺體送回了家。她的媽媽阿瑪拉巴才知道自己的兒子沒了。昨天鄰居把牛羊趕回來,她還疑惑兒子去了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