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天我們能脫身,其實是他建議日本人將計就計?”
“是的。我在那棟樓裏找到了小孩子的玩具,就猜到他被要挾。所以日本人手裏也有牌,就是他的家人。出於這一層考慮,就是他可能已經成為了雙麵間諜,所以我沒讓他看到我的臉,我隱約覺得,這會是一重保護。”
“但是他打死了鄭汲清?”
“這是他和鄭汲清個人恩怨,江行舟一直是一個小人,包括他讓鄭汲清送死,以及把我們關在金庫裏的行為,但是我不認為他會投敵。不過無所謂了,因為他的包裏,隻是一捆報紙而已。”
杜衡還想追問,車子已經到了南市出口。眼看到前麵雞飛狗跳,一根欄杆被撞歪。秦川藏住傷口,從後排窗口伸出頭去喊人。守備的警察認識他,馬上過來報告,幾分鍾前有一輛福特車衝出去了,還撞傷一個人。但是租界警察並不能離開這裏執法,所以大家也不知道怎麼辦?
秦川告訴警察由他去追,錢士祿一腳油門也出了租界。很快看到了前麵隱約的車燈。他關掉車燈悄悄緊跟上去。
“看來我猜的沒錯,他沒打算真的投敵,要不然就不會帶上田雨去上海南麵。”錢士祿說。
“他為什麼……”杜衡一時也不知道這個問題該怎麼問。
“你想知道他做出的事情為什麼前後矛盾?我來告訴你,他離開日本人控製的這幾天,應該在研究形勢,研究日本人會不會和美英開戰,若開戰會打多大。日本人已試圖讓他相信,戰爭是無望的,他們給他看的信息,都是正麵戰場的失敗,給他看《蘇日中立條約》,或者美國頑固的中立態度,給他看滇越公路被封鎖。他這路人最大的弱點,就是並不相信中國人可以靠自己打贏戰爭。這是他最痛苦的地方。按照他和速水約定的計劃,他應該和鄭汲清演一出戲,由已經暴露的鄭汲清帶人衝進金庫來繳械,並拿走文件,但是鄭汲清會放走你們。這樣江行舟可以順理成章撤回重慶繼續潛伏,做日本人的棋子,偷偷換回親人的安全。但是他覺得也許抗戰還有希望,可以說良知複萌,否則不好解釋,為什麼他挖出那把槍給了陳興,打了鄭汲清一個措手不及。”
“是啊,他早上給我那把槍的時候,還問了我一些奇怪的問題,他想知道我對戰爭的看法,我們還能不能贏之類的。”後排陳興說。
“所以,他的可悲在於,要付出死全家的代價,來換一個日本人可能輸的機會。”
“也就是說,秦川進入金庫對他舉槍以後,他就沒有繼續這個完美計劃的機會了?”杜衡立即退到這一步、。
“不錯,他認出了我,知道我和秦川知道了他的變節者的身份。所以他情急之下隻能翻臉,把我們都困住,隻帶走文件和田雨。這樣就沒人能證明他是叛徒,而他也有機會重新回到重慶,重新作為一名特工投入到抗戰中。”
“犧牲我們?”杜衡說。
“對,犧牲我們。”
錢士祿保持著大約一公裏跟蹤著前麵的車子。他透過反光鏡看到後麵兩位似乎狀態還都不錯,看來槍傷都沒傷到筋骨。
“我還有一件事交給你們二位。”
“什麼事?”秦川說。
“就是這個包。”他說著騰出右手,將皮包塞給後排秦川。
“我們不能冒險帶著這些東西去江北。我把他交給你們,你們把他燒了去會和地,約瑟夫同誌會在那裏等你們,黎明時會有江北的船來接你們三個走。”
“燒了?”秦川也是一驚,“未免太可惜了?”
“不,不可惜。如同江行舟說過的,抗戰勝利了,自然會有我們的英雄把那些屬於我們的資源找到,我們並不需要外國公司來告訴我們這些事情,真正需要它的是日本人。現在燒了,是最穩妥的辦法。”
“嗯,交給我們。”
秦川和陳興伸出手牢牢抓住了這個包,發現錢士祿沒有鬆手的意思。
“記住,不要看,一眼都不要看。”
“放心,我們一定不看。”秦川鄭重其事說道。錢士祿這才鬆手。
眼看著前麵微弱燈光似乎停下來了。錢士祿也減慢了速度,他暫時停下車,放兩人下車,然後再啟動緩緩向前麵過去。
一公裏外,田雨和江行舟到了三岔河口等待接應。
田雨坐在河邊抽完了一根煙,這才轉向江行舟。
“為什麼出賣杜衡和其他人?”
這是一個江行舟無法回答的問題,他隻能靠著汽車,看著漆黑流淌的河水。
“你告訴我,到底誰變節了,誰叛國了?”田雨問。
“這已經不重要了。我們一起回重慶,也許去緬甸或者去印度,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隻要帶著這隻包,就是大功一件。將來,我們也會成為中國曆史上的英雄。”
“是你變節了?”田雨說,“如此複眼花繚亂,我完全看不懂的局麵,隻有你能策劃出來。”
江行舟聽到身後子彈上膛聲音。
“你說的沒錯,如此複雜的計劃隻有我能策劃成功,錢士祿如何?還不是被我算計了?如果當時戴笠提拔我而不是隻知道打打殺殺的陳恭澍或者王天木當上海區區長,上海的諜報局麵會大大不同。”
“你承認了?你投靠了日本人。”
“你聽我說,這個計劃真正算計的是日本人。”他回過頭,看到田雨槍對著他,“但是必須有些犧牲,我父母和老婆孩子六口人在日本人手裏,他們馬上就活不成了。我你的朋友杜衡和那個共產黨錢士祿也做出了犧牲,我隻能這麼做,因為錢士祿知道的太多了。
“他們會怎麼樣?”
”他們會被巡捕房逮捕,天亮日本人會占領租界,他們大概很快就會被槍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