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害他們？”
“成大事不拘小節。我當年為了得到你害了鄭汲清，害他投敵，現在我害了杜衡，因為那個錢士祿很有一套，他躲在鏡子後麵看到了我，可能讓我的計劃功虧一簣。如果放他走，我就沒機會回頭了。我害死了父母孩子，已經是不孝之人，我還想重新做一個好人。現在我有了這個，”他狠狠將手上皮包砸倒汽車引擎蓋上，“這可是真正的大功一件，說我扭轉了抗戰局麵也不為過。我不能讓他擋我的道。”
“你說過，如果這份東西真的存在也應該燒掉。”
“此一時彼一時了。現在不能燒，我知道帶著他通過封鎖線風險很大，但是我需要它證明我的功勞。”
“你剛才為什麼不一個走，把我也留在那裏？”田雨說。
“你不知為什麼？”江行舟突然有了些怒意，“我還記得兩年前，我告訴你我有兒子，你給了我一耳光？”
“我當然記得。”
“我當時說，為了你，我不會再去見他們母子了，我做到了，我心裏隻有你，現在他們母子活不了幾天了，我也在所不惜。你現在問我為什麼把你帶出來？我們不是說好了將來一起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江行舟的這句話沒說完，因為他看到一輛車緩緩開了過來。他握住手槍走了兩步，借助自己車子車尾燈的光亮，他看到了駕駛席上錢士祿和副駕駛席上的杜衡。
田雨也轉身看到了他們倆，一時兩人都驚在原地。
江行舟還算反應極快，他迅速抬起手瞄準，但是他手上這把娘娘腔的PPK手槍打的不太遠，錢士祿就停在了60米開外。隨即江行舟看到錢士祿背後的土山上還有火光。
錢士祿和杜衡走下車，都沒有槍。
杜衡留在車子邊，錢士祿慢慢走上前。
“江行舟，我建議你先放下槍。我們聊聊。”
“你怎麼出來的？”江行舟吃驚道。
“先別管我怎麼出來的。我建議你打開那隻幸運包看看。”
江行舟意識到哪裏不對，一手舉槍，一手打開引擎蓋上皮包，發現裏麵全是報紙。
“怎麼會這樣？你怎麼調的包？你怎麼逃出來的？”江行舟一時大駭。
“當時鄭汲清扔了一個手榴彈進金庫，我趁煙霧彌漫衝進來，把包藏在門口那具屍體下麵，將我準備好的一模一樣的包放在原地。”
“為什麼你會預先準備一個一樣的包？”
“因為我設想了我們見麵後的所有十一種可能，其中有四種需要掉包才能善了。所以我就準備了。”
“你是什麼人，你怎麼可能看穿我設計的如此複雜的計劃？還……還預設十一種可能？”
“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錢士祿走近了江行舟的射程，“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變節，要不然也不會來這裏，你還有機會，放下槍。”
“那些地圖呢？”
“看到我身後的火光了嗎？秦川和陳興正在燒那些地圖，我不能讓你冒險帶著他們過日占區。”
“我沒有了憑證，我沒有了憑證……我全家死光了，也沒有了憑證，你為什麼對我這麼狠？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真的變節。”江行舟一時間氣急敗壞，舉著槍向錢士祿走過去。錢士祿站立原地並不躲閃。
“我隻能選擇最優的路線。我不能讓國家和民族冒險。”
“你……你陷我於不忠不孝當中。憑什麼？憑什麼你看穿了我的計劃？”
錢士祿從口袋裏掏出什麼，江行舟緊張地等待。但掏出來的並非武器，而是一柄木頭劍。
“因為它。我在日本人牢房裏找到的。”江行舟走到近前，將刻著中正劍的木頭小劍放在引擎蓋上。
“我看到了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殷切期望，看到了一個父親的無奈，但是很抱歉我救不了他。”
江行舟握住那把小劍看了一會兒，仰天大笑起來。
一聲槍響，江行舟倒在了地上，手裏握著那柄劍。他突然就給自己來了一槍，可能是出於絕望，因為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可能回頭了。
又一聲槍響，田雨也倒在地上。
她也沒準備苟活。她自戕的理由已經不可知了，因為她隻在邊上聽著兩個男人的最後的交談，並沒有說過任何話。也許是因為鄭汲清和江行舟雙雙背叛，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杜衡走到錢士祿身邊，看著田雨屍體，一時癱倒下來，泣不成聲。
1941年12月7日早上。
速水大佐登上百老彙大樓頂層，從這裏聽著黃浦江上隆隆炮響。
時一輛日本坦克就開上外白渡橋，後麵緊跟著一個中隊的日本兵。
沒有地麵交火，坦克開到橋中間時，對麵英美軍掩體上就升起了一麵白旗。坦克推開掩體和拒馬，日本兵一擁而上衝進了租界。
速水站立高處，看著蘇州河南北兩岸日本旗幟揮舞著，狂日的士兵們都在高聲呼喊天皇萬歲。他們覺得自己終於可以不受美英這口鳥氣了。天台上憲兵們也朝天開槍，慶祝新的戰爭開始。大樓裏播放著聯合艦隊奇襲夏威夷大獲全勝的大本營戰報。無論是日軍還是僑民，全都陷入了亢奮之中。
速水轉身，在歡呼的士兵中黯然擠過去。
他知道幾個小時前，他仍然有機會阻止戰爭。他還知道一個月前的那次與近衛文麿見麵，近衛的背後是天皇本人。近衛提到了日本擁有伊佐美的長波電台可以隨時召回艦隊，隻要找到那份地圖，然而他卻沒有做到。
在今天之前，他也並不知道大本營會走的這麼遠，直接襲擊了夏威夷的美軍，將幾乎整個美太平洋艦隊送進海底。也就是說，日美之間徹底撕破了臉，永遠沒有談判的可能。
日本的戰爭機器已經無法停止，也許五年，也許更快，終局就會降臨。
全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