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仔細偽裝了箱子,錢士祿設定了錄音機定時花了不少時間,再趕到了彙豐銀行時,已然接近下午五點,眼看快到銀行關門時間。
出乎意料的是,銀行裏金庫前排隊的人竟然還很多,大部分不是存東西而是取東西。
最近租界洋行圈子裏都在流傳,日本人最早會在聖誕節發動占領租界的進攻,算算時間還剩下二十天而已。目下去英美、去新加坡的船票都是一票難求。這大概也是雅各布羅森博格非要狠狠敲詐一筆救命恩人的原因。但是他們都想錯了,日本人進攻時間會早得多。
錢士祿知道租界存在的時間,大概還剩下30個小時。明天,也就是12月6日子夜前,很可能是租界作為孤島的最後一天了。日本人一定有很多打算,對速水而言,一定會千方百計趕在這個時間前完成任務。但是對大部分好戰的日本軍人而言,這項計劃失敗與否無足輕重,後天攻占租界後,奪取這份地圖反而是很容易的。
兩人緊趕慢趕到了隊伍最後,卻被守衛的印度保安攔住。印度保安告訴杜衡,今天截止辦公的時間到了,明天請早。錢士祿抬頭看牆壁上的鍾,分明距離5點截止排隊還剩下半分鍾,眼前阿三故意訛人。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錢塞給保安,那保安接過錢,也不說話,裝模作樣向前一步,將他們讓到身後。終於又過了一關。
排在他們前麵的是一位蘇格蘭古董商,沒什麼頭發,臉紅撲撲的,話很多。他發現杜衡長得挺漂亮還挺願意用蹩腳的上海話搭訕,結果一聊天發現,杜衡英語竟然不錯,口音比她正。
錢士祿並不搭話,任由那老頭與杜衡天南海北胡扯。老頭聊天倒是不流於粗俗,隻吹自己人生。說起自己一直仰慕東亞文明,追逐絲綢之路上的各種文物。今天他來,就是要存入一件他剛剛高價收購的銅器。
他說著還打開了自己的箱子,向杜衡展示了裏麵幾個綠鏽斑斑的杯子。
說是剛剛從河南出土的明代銅纏枝紋高足杯。他誇口說,光是看銅鏽就知道不會有假。杜衡自然有一句沒一句應付著,她心焦如焚,怎麼可能去聽他說教這些。你若和她說穿搭、時裝或許還能提起些興趣。這些破玩意兒送給她她也不要。
錢士祿瞄了一眼那幾個杯子,心裏大概有譜,眼看就不像是真的。這年頭偽造古墓裏古物的工藝已然很成熟。將新做的銅器用狗尿澆淋,再深埋地下,幾年做出舊來,根本看不出毛病。
五點半時,終於輪到這位。銀行值班經理將他請到金庫門口,讓他填寫存放單據,並出示需要存放的物品。
和其他銀行不同,客戶自己無法進入金庫,必須填寫物品單後,由經理將物品帶進去,也就是說,在存進去前。銀行經理還會看一眼內容物,檢查與單子上寫的是否一致。
錢士祿和杜衡暗暗有些緊張,因為皮箱裏有隔層這件事,還是可能被仔細的人看穿的。
等到經理從金庫裏出來送走蘇格蘭老頭,發現今天工作還沒完成,竟然排在最後還有兩位。他還是保持紳士風度,將兩人讓到等待室,隻是白了外麵印度警衛一眼。
現在錢士祿扮演一個提著一箱子有價債券和商業合同的富佬,杜衡扮演他的秘書和英語翻譯。為了避免對方過多將注意力放到箱子上,杜衡故意解開了胸前扣子。這件事她沒有知會錢士祿,是她自作主張,因為她知道這麼做一定有用。
錢士祿沒注意到這個變化,他一直緊盯著這位洋人經理腰間掛著的鑰匙。按照銀行規定,銀行關門後,鑰匙不會給帶離銀行,但是會放在銀行哪裏?還沒調查過,因為時間實在太倉促了。
杜衡的女性魅力,為任務贏得了機會。經理隻是要求錢士祿打開箱子,草草看了一眼,然後就開始與杜衡交談起填寫存入單的事情,杜衡故意趴在桌子上填寫單子的時候,經理還很貼心的將頭湊到她邊上,耐心指點。
錢士祿這才發現杜衡胸口扣子解開了。他不喜歡計劃裏摻雜色相,這會讓行動變得目的不純,不是他的風格,但是現在也隻能如此了。
最終完成了填表,經理陪同兩人到了金庫門口,這是他們可能接觸到這扇大門最近的距離上了。兩名持槍的印度保安一左一右站在門口。可以看到金庫門正如雅各布羅森博格所言,是一件精良的藝術品。它的正麵拋光,甚至可以讓它如同鏡子一樣照出前麵的人影。
經理走到門口,警衛用力打開這扇門。錢士祿和杜衡全都倒吸一口冷氣,他們看到的是一扇超過半米厚的金屬門。雖然內部並不是實心,但是這種厚重感覺還是讓人產生暈眩感。這個厚度肯定超過世界上最堅固的坦克的裝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