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黔邊地,因為文學聖手沈從文的緣故,曾經沸沸揚揚了許多時日。隨著時間的流逝,許多人們經曆過的坎坷、血與火的慘烈,都已成為塵封的記憶。然而,湘黔邊地依然神秘,湘黔山民依然深沉。
湘黔邊地多溶洞,與鳳凰比鄰的麻陽境內,以錦江河為軸,兩岸方圓百裏,高聳突兀,刀削斧劈的群山中,每隔不出三裏,或大或小必有一洞。鍾乳世界沉默漆黑地底,稍加燈光點飾,不乏怡人美景:天堂諸仙儼然,地殿眾鬼森然,人世耕耘辛勞,龍宮施雨澤福。尚有“跳出山門外,不在五行中”的唐僧師徒,施教無類的孔丘誨徒,逍遙無為的莊周化蝶,無賴戲耍的姬昌百子……即使演奏虞韶雅樂的戰國編鍾,也盡在洞天府地中留下惟妙惟肖的痕跡。老輩人說,這許多知道的或不知道的大大小小的溶洞,都是相通的。大自然給了湘黔邊地一抹靚麗的精彩。
川洞,去麻陽古縣城錦和四十餘裏,與黔地漾頭隔水而望,它隻是眾多溶洞中極普通的一個。說其普通,是因為此洞既無天堂的瓊樓,龍宮的玉宇,地殿的陰冷,亦無孫猴王的神奇,孔聖人的肅穆,莊道家的浪漫,有的隻是千丘梯田的逼真造型,人造棧樓鑿留的石孔與洞內殘灶斷垣的遺跡。據說,川洞原是躲避“苗亂”的隱所,後是抵禦“搶犯(土匪)”的堡壘。
明代萬曆四十三年(1615年),朝庭耗巨資修建了一道“邊牆”,自貴州銅仁亭子關,經湖南麻陽、鳳凰、直至邵陽喜鵲營,綿延1800多公裏,以分化苗漢;同時迫令大批兩湖漢民遷徒苗疆,以“擠苗”或“同化苗蠻”,還美其名曰“反苗”。當時,湘黔邊地以“銅王”為首的苗民,不屈服於明王朝的暴力,武裝衝突是經常性的。重歸家園的決心,使苗民瘋狂,更令外來漢民恐懼。川洞,恰好地處“邊牆”附近,於是這裏便成為剛從湖北遠涉而來又人生地不熟的劉姓家族的避難所--天然的屏障,是最好的立足駐地。他們在洞內壘灶建室,在洞口鑿壁成孔以造棧樓,洞外砌兩堵石牆以禦外敵,在洞頂兩側坡地造了兩個兩層樓的青石碉堡以護洞。後洞口(實為一道大石縫)處於幾十丈高的刀削陡壁半腰,人們依地勢也圍砌了一道石牆(應該是石壩),用來堵蓄來自前洞口的溪水,一供人畜飲用,一為左近石碾積蓄足夠的水能。清流從後洞口濺落二十餘丈澗底,懸掛黛青石壁上的銀練,化成涓涓細流,彙入兩裏外的錦江。
一切都已成遙遠的過去。二十世紀中期一場山洪,衝垮了三堵石牆,衝走了石碾,卷走了殘留的棧樓……然而,流水衝不掉曆史的記憶,川洞猶在;時間抹不去曆史的痕跡,古碉依舊。
佇立洞頂(山坳草木蓊蔭的長方形平地),陶醉於眼前翠竹的青綠,震撼於刀削陡壁的雄奇,沉溺於洶湧錦江的壯闊,驚歎於黔地傍壁懸空的廟宇樓閣。徘徊洞頂,迷惑於川洞布防格局的意外--既是“反苗”,為何防禦石牆、守衛碉堡卻是麵向湘境而建?“銅王”的自由王國是在黔地!川洞居民防的是誰?或許古碉腳下的古楓林和殘存的青石屋基明了個中緣由--楓樹是苗民的圖騰象徽,至今挺拔;楓林中曾有過一座“庵堂”,裏麵供著觀音菩薩,卻也有苗始祖盤瓠安享香火的神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