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不由對張太後刮目相看,這女人知道的事情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多,不由暗忖:“看來你做過功課,今天不好應付。”
沈溪道:“有些事,的確可以拿太後的話來解釋,但有些事卻如何也說不清楚……田地確實存在諸多貓膩,但宅子呢?光是兩位侯爺所住庭院,自陛下登基後便擴了數倍有餘,從五進院到如今十幾進,有人甚至拿來跟皇宮相比……雖然無從比起,但太後想一想,原本侯府周邊那些人家,為何要把祖上傳下來的宅子變賣?”
張太後嘴上嘟噥:“原來還擴宅子了,真是過分,也不跟哀家說說!”
“太後說什麼?”沈溪問道。
張太後咳嗽一聲,道:“哀家沒說什麼,隻是對沈卿家說的這些事保持一定懷疑……如果隻是田宅之事,哀家不會如此關心,實在是有人攻擊建昌侯奸淫擄掠,還說他私自調遣京營兵作惡,這件事若坐實,影響可不小……哀家怕民間輿論被狄夷引導,故意引起我朝中上下猜忌,那些上疏彈劾之人用心不良,不可不防!”
沈溪聽這話,覺得很耳熟,好像什麼事都可以歸攏到敵寇身上,就比如張延齡強搶民女和侵占田宅的借口,也是這些人家跟韃靼人私通。沈溪正色道:“臣正在調查,既不會讓好人蒙受不白之冤,也不會讓陰謀家得逞!”
張太後目光如電,掃過沈溪的臉,顯然懷疑這話有幾分誠意。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個承諾,當即道:
“如果到最後也沒有找到確鑿證據,沈卿家務必定將那些沒事找事的禦史言官繩之以法,我張氏一門為保大明江山社稷可說兢兢業業,哀家隻有這兩個弟弟,不能讓他們受委屈……哀家在宮中無法為他們申冤,事情就拜托沈卿家了!”
沈溪心想:“怎麼就成了申冤?難道就不能是查證有罪?”當即拱手行禮:“微臣必定盡心竭力。”
張太後搖頭:“哀家知道辦案的難度,沈卿家肩負多項重要使命,不一定每一件事都要查清楚,如果遇到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見見壽寧侯和建昌侯。沈卿家雖年少,卻南征北討為朝廷建功無數,相信哀家兩個弟弟對你也恭敬有加……”
沈溪聽了不知該怎麼接話,心裏琢磨,我沒被你兩個兄弟生吞活剝就算不錯了,還說什麼恭敬有加,他們眼裏幾時有過我?之前我在家中被人刺殺的事情還沒找到正主,或許就是他兄弟指使呢?
張太後道:“沈卿家,你應該知道是哪些人參劾壽寧侯和建昌侯,可否把名字告知哀家?”
沈溪道:“太後見諒,在案子最終蓋棺定論前,上奏人名字一律需要保密,以免案情有變。”
張太後皺著眉頭,道:“沈卿家可真是謹小慎微,你認為哀家會打擊報複,是嗎?何其繆也!這江山是皇上的,哀家身為皇上的母親,豈能拆兒子的台?哀家隻是想知道,這些人中間是否有張氏的仇人,居然如此不遺餘力攻擊我張家人,不過也對……有沈卿家查案,哀家盡可放心,相信一定會還我們張家人一個清白!”
張太後可不認為她的兩個弟弟會做出多麼無法無天的事情,就算有,朝廷也要盡可能幫她兩個弟弟開脫。
沈溪麵對這樣一個幫親不幫理的太後,沒說什麼,想改變這樣一個久居深宮的女人的思想,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跟張太後講道理一點作用都沒有,反倒會引發不可預料的後果……他更願意跟朱厚照或者謝遷說這些。
正所謂對症下藥,無論他多有道理,在這樣強勢的女人麵前就是沒法講理,他不願就此把這女人得罪死,至少此時此刻不會,他還想順順利利出宮。
張太後之後說的話,基本都是數落那些狀告張氏一門的言官,提到弘治皇帝對張氏一門的優待和信任,最後張太後望著沈溪道:
“沈卿家,你是先皇精心培養出來輔佐皇兒的得力幫手,這麼多年來,你為皇家立下汗馬功勞,哀家和皇兒不會負你……哀家懇求你,謹慎處理案子,不能讓大明朝廷出現任何變亂!”
沈溪恭敬行禮,到這個地步他已不需要再說什麼,反正張太後說來說去就是一件事,幫張氏一門遮掩罪行。
最後張太後道:“沈卿家近來為朝廷做事必定非常辛苦,哀家想留你在宮裏吃頓便飯……來人啊,請沈卿家去東廡用膳!”
沈溪沒想到張太後居然還管飯,而且沒給他拒絕的機會。
隨即簾子後麵走出兩名宮女,俏生生往這邊行來,神色拘謹,走路緩慢,等她們到沈溪跟前時,張太後吩咐:“好好侍候沈尚書用膳,做得好,回來重重有賞!”
“是,娘娘。”
兩名宮女說話嬌怯脆嫩,宛若黃鶯初啼,極為悅耳動聽,讓人聽了心裏很舒服。
沈溪行禮:“微臣告退。”
“沈卿家用過膳再走,便當是哀家的一片心意!”
說完,張太後不再挽留,讓宮女帶沈溪去永壽宮東邊的偏殿用膳。
沈溪退出殿門,有心告退,兩名宮女已然在前引路,想了想隻好跟上,畢竟公然拒絕太後的好意,這需要巨大的勇氣。
到了地方,兩名宮女分別侍立一邊,一名臉稍微圓一些的宮女嬌聲道:“沈大人,請用膳。”
沈溪沒想到張太後這邊早就安排妥當,他來的時候,屋子中間的圓桌上已擺滿碗碟,全都用金屬器皿蓋著,以防止裏麵的美味佳肴涼了。
這時兩名太監又送來酒壺、酒盞,做了個請的手勢後,恭敬退下,把這裏完全交托給兩名宮女。
沈溪道:“有勞兩位了……本官可以自行用膳,之後便會離開,你們不必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