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橋東錄(3 / 3)

“四橋煙雨”,園之總名也。四橋,虹橋、長春橋、春波橋、蓮花橋也。虹橋、長春、春波三橋,皆如常製。蓮花橋上建五亭,下支四翼,每翼三門,合正門為十五門。《圖誌》謂四橋中有玉版,無虹橋。今按玉版乃長春嶺旁小橋,不在四橋之內。

錦鏡閣三間,跨園中夾河。三間之中一間置床四,其左一間置床三,又以左一間之下間置床三。樓梯即在左下一間下邊床側,由床入梯上閣,右亦如之。惟中一間通水,其製仿《工程則例》暖閣做法,其妙在中一間通水也。集韓聯雲:“可居兼可過,非鑄複非。”

閣之東岸上有圓門,顏曰“回環林翠”。中有小屋三楹,為園丁侯氏所居。

屋外鬆楸蒼鬱,秋菊成畦,畦外種葵,編為疏籬。籬外一方野水,名侯家塘。

閣之西一間,開靠山門,聯雲:“扁舟蕩雲錦,流水入樓台。”閣門外嶼上構黃屋三楹,供奉禦賜扁“趣園”石刻及“何曾日涉原成趣,恰直雲開亦覺欣”

一聯。亭旁竹木蒙翳,怪石蹲踞。接水之末,增土為嶺,嶺腹構小屋三椽,顏曰“竹間水際”。聯雲:“樹影悠悠花悄悄(曹唐),晴雲漠漠柳毿毿(韋莊)。”

閣之東一間開靠山門,與西一間相對。門內種桂樹,構工字廳,名“四照軒”。

聯雲:“九霄香透金莖露(於武林),八月涼生玉宇秋(曹唐)。”軒前有叢桂亭,後嵌黃石壁。右由曲廊入方屋,額曰“金粟庵”,為朱老匏書。是地桂花極盛,花時園丁結花市,每夜地上落子盈尺,以彩線穿成,謂之桂球;以子熬膏,味尖氣惡,謂之桂油;夏初取蜂蜜,不露風雨。合煎十二時,火候細熟,食之清馥甘美,謂之桂膏;貯酒瓶中,待飯熟時稍蒸之,即神仙酒造法,謂之桂酒;夜深人定,溪水初沉,子落如茵,浮於水麵,以竹筒吸取池底水,貯土缶中,謂之桂水。

漣漪閣在金粟庵北,聯雲:“紫閣丹樓紛照耀(王勃),修篁灌木勢交加(方幹)。”閣外石路漸低,小欄款敦,絕無梯級之苦,此欄名“桃花浪”,亦名“浪裏梅”。麵路皆冰裂紋。堤岸上古樹森如人立,樹間構廊,春時沉錢謝絮,塵積茵覆,不事箕帚,隨風而去。由是入麵水層軒,軒居湖南,地與階平,階與水平。聯雲:“春煙生古石(張說),疏柳映新塘(儲光羲)。”水局清曠,闊人襟懷。歸舟爭渡,小憩故溪,紅燈照人,青衣行酒,琵琶碎雨,雜於櫓聲,連情發藻,促膝飛觴,亦湖中大聚會處也。

漣漪閣之北,廳事二,一曰“澄碧”,一曰“光霽”。平地用閣樓之製,由閣尾下靠山房一直十六間,左右皆用窗欞,下用文磚亞次。閣尾三級,下第一層三間,中設疏寮隔間,由兩邊門出;第二層三間,中設方門出;第三層五間,為澄碧堂。蓋西洋人好碧,廣州十三行有碧堂,其製皆以連房廣廈,蔽日透月為工,是堂效其製,故名“澄碧”。聯雲:“湖光似鏡雲霞熱(黃滔),鬆氣如秋枕簟涼(何上元)。”由澄碧出,第四層五間,為光霽堂。堂麵西,堂下為水馬頭,與“梅嶺春深”之水馬頭相對。聯雲:“千重碧樹鎖青苑(韋莊),四麵朱樓卷畫簾(杜牧)。”是地有一木榻,雕梅花,刻趙宦光“流雲”二字,董其昌、陳繼儒題語。禦製《木榻詩》雲:“偶涉亦成趣,居然水竹鄉。因之道彭澤,從此擅維揚。目屬高低石,步延曲折廊。流雲憑木榻,喜早晤宦光。”

光霽堂後,曲折逶迤,方池數丈,廊舍或仄或寬,或整或散,或斜或直,或斷或連,詭製奇麗。樹石皆數百年物,池中苔衣,厚至二三尺,牡丹本大如桐,額曰“雲錦淙”。聯雲:“雲氣生虛壁(杜甫),荷香入水亭(周)。”

過雲錦淙,壁立千仞,廊舍斷絕,有角門可側身入,潛通小圃。圃中多碧梧高柳,小屋三四楹。又西小室側轉,一室置兩屏風,屏上嵌塔石。塔石者,石上有紋如塔,以手摸之,平如鏡麵。從屏風後,出河邊方塘,小亭供奉禦匾“半畝塘”石刻,及“目屬高低石,亭延曲折廊”一聯:“妙理靜機都遠俗,詩情畫趣總怡神”一聯:“瀠水和抱中和氣,平遠山如蘊藉人”一聯。石刻“有淩雲意”

四字,臨蘇軾書一卷。

“水雲勝概”在長春橋西岸,亦名黃園。黃園自錦鏡閣起,至小南屏止,中界長春橋,遂分二段,橋東為“四橋煙雨”,橋西為“水雲勝概”。“水雲勝概”

園門在橋西,門內為吹香草堂,堂後為隨喜庵。庵左臨水,結屋三楹,為“坐觀垂釣”,接水屋十楹,為春水廊。廊角沿土阜,從竹間至勝概樓,林亭至此,渡口初分,為小南屏。旁築雲山韶之台,黃園於是始竟。

吹香草堂聯雲:“層軒靜華月(儲光羲),修竹引薰風(韋安石)。”南入隨喜庵,供白衣觀音像,為“普陀勝境”。

“坐觀垂釣”三楹,與春水廊接山。春水廊中用枸木,無梁無脊:“坐觀垂釣”則用歇山做法,以此別於廊製也。聯雲:“秋花冒綠水(李白),雜樹映朱欄(王維)。”

春水廊,水局極寬處也。北郊諸水合於長春嶺,西來則九曲池、炮山河、甘泉、金櫃諸山水,出蓮花、法海二橋;北來則保障湖,出長春橋;南來則硯池、花山澗,出虹橋,皆彙於是。波光滑笏,有一碧千頃之勢。臨水岸,構矮屋名“春水廊”,眾流彙合,皆如褰裳昵就於廊中者。聯雲:“夾路濃華千樹發(趙彥昭),一渠流水兩家分(項斯)。”

勝概樓在蓮花橋西偏,聯雲:“怪石盡含千古秀(羅鄴),春光欲上萬年枝(錢起)。”樓前麵湖空闊,樓後苦竹參天,沿堤豐草匝地,對岸樹木如昏壁畫。

登樓四望,天水無際,五橋峙中,諸橋羅列,景物之勝,俱在目前。此樓仿瓜洲勝概樓製。瓜洲勝概樓創自明正統間,王尚書英曾為記。

蓮花橋北岸有水鑰,康熙間為土人火氏所居。林亭極幽,比之淨慈寺,山路稱為小南屏。厲樊榭與閔廉夫、江賓穀、樓於湘諸人遊序謂:“小泊虹橋,延緣至法海寺,極蘆灣盡處而止。”即此地也。後鬻於園中,構方亭,即以小南屏舊名額之。聯雲:“林外鍾聲來知寺(李中),柳邊人歇待船歸(溫庭筠)。”

靈山韶之台,聯雲:“佳氣俘丹穀(李山甫),安歌送好音(羊士諤)。”

黃氏本徽州歙縣潭渡人,寓居揚州。兄弟四人,以鹽起家,俗有“四元寶”

之稱。晟字東曙,號曉峰,行一,謂之“大元寶”。家康山南,築有易園。刻《太平廣記》、《三才圖會》二書。易園中三層台,稱傑構。履暹字仲升,號星宇,行二,謂之“二元寶”。家倚山南,有十間房花園。延蘇醫葉天士於其家,一時座中如王晉三、楊天池、黃瑞雲諸人,考訂藥性。於倚山旁開青芝堂藥鋪,城中疾病賴之。刻《聖濟總錄》,又為天士刻《葉氏指南》一書。“四橋煙雨”、“水雲勝概”二段,其北郊別墅也。履昊字昆華,行四,謂之“四元寶”。由刑部官至武漢黃德道。家闕口門,有容園。履昂字中荷,行六,謂之“六元寶”。

家闕口門,有別圃。改虹橋為石橋。其子為蒲築“長堤春柳”一段,為荃築桃花塢一段。

楊天池,幼醫也,精於痘疹,呼之為“痘神”。相傳有小兒患痘者,辭不治,其弟子江昆池強治之而愈。兒之父母以酒酬江,兼請楊,楊灑然至。方演劇,兒聞鑼聲,死矣。楊笑謂江曰:“此痘聞鑼則死,爾未知也。”至今言此事皆曰神,餘謂非也,果聞鑼而死,則不鑼可不死,何不戒其家禁鑼而治之,必待以鑼死而後言?將曰故待其死以自喜,是為不仁;妒其徒是為不義。以天池之擁重名,恐必不出此,此無學者傅會之耳。按小兒之生,以種痘為要,不然,則治法有二:其一用升提托補以催其膿,聶久吾《活幼心法》發其端,朱錫嘏《痘疹定論》詳之;其一為通下以瀉其毒,始於《救偏瑣言》,而揚其流於《痘科正宗》。蓋痘毒原於先天,勢宜外發,不容內解以常法治之,則聶氏之說為勝。或因天行感染,則其病與瘟疫相表裏,則《正宗》攻下之法為宜。此仲景《傷寒》治法,與吳又可《瘟疫論》所以並行不悖者也。近世時醫偏用瀉下,一二好古之士,執聶以嗬斥之,不知皆偏論也。

黃其林,字仰岑,歙縣人,寓居江都。為人方正不苟,樂施與,每途遇爭者,必為之解。友人嚐戲扃之於妓室,終夜危坐,妓不敢犯。子二,長德煦,字次和,性豪邁,善鑒別古物,所蓄宋元人書畫最多。

黃承吉,字謙牧,仰岑次子也。學唐人詩律有得。年十二,以《白蝶詩》為金棕亭博士所賞。嚐論詩雲:“五言之源,倡於蘇、李,觀文舉數詩,實足為漢魏之先導。蘇詩有之:”俯觀江漢流,仰視浮雲翔。‘李善注之,以為’江漢流不息,浮雲去靡依‘,以喻良友各在一方,播遷而無所托,可謂得詩人之本意矣。

乃東坡謂其在長安作,不應言‘俯視江漢’,遂以為後人偽托。而洪景盧更附會其說雲:“漢法觸諱者死,李陵詩言”獨有盈觴酒“,盈字觸惠帝諱,其偽無疑。‘吉嚐遍檢漢代著作,觸諱者不一而足,而韋、孟諷諫詩,至雲’實絕我邦,我邦既絕‘,若以此致死,則其罪不更大於李陵十倍哉!”觀此可知其深於詩矣。亦從事於經,有《讀周官記》若幹卷。

李鍾源,字嵩泉,傳其父紫峰星命之學。少孤,家赤貧;弟鍾泗年幼。鍾源以星命糊口,得錢以酒食養母,餘以供弟之衣食。每夜課弟讀,偶怠則泣涕責之,鍾泗亦跪泣而受也。養母給弟,錢猶有餘,則與街市之貧而乞者。鍾泗既為弟子員,肄業書院。或會文友家,鍾源必持燈往接,雖甚雨,立雨中待之。孝友如鍾源,真不愧矣。年三十不娶,竭力為弟娶,未幾以病卒。鍾泗幼聰慧,師事黃進士洙。鍾泗以貧故,改於市肆中學負販。負販主人見之曰:“君非吾輩,姑待之。”

適洙聞其改業,急覓至市中呼歸責之。泗泣告以貧不能養母,洙乃授以學而時給其家。鍾泗能強記,經書文詞,過目一二遍即背誦,張山長木青嚐試之以書院課卷,果然,大奇之。與黃謙牧交最深,謙牧好為高論,同人有非之者。濱石醇謹,人人好焉。

黃標,字時準,棟字建宇,楫字蘭舟:兄弟以鹽起家。楫工詩,與千叟宴。

楫子文暉,召試中書。

阮亨,字仲嘉,號梅叔,儀征副榜。性慷慨,工詩文,著有《珠湖草堂詩鈔》、《瀛舟筆談》、《珠湖草堂筆記》。子,字少梅,附生;祚,字華甫,附生;祁,字小仲。孫恩甲,字鼎孚;恩會,字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