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忽聽外麵有人跑著進來道:“怎樣了?怎樣了?”眾人道:“掌班的來了,來得真巧,這場禍事可不小呀!”朱上四見是米老來了,就迎頭叫道:“米爺,我對不起你,給你添了麻煩。”米老好似沒有聽見,一進屋子,瞧見床上的如眉,就頓足道:“果然鬧出事,可惜我來遲了一步。”說著才瞧著朱上四道:“我今天是被人約去賭錢,方才回了那邊班子,就聽這邊去的人說,如眉又把你弄回來,我就想到你這小子酸狠毒辣,前些日受了如眉那樣的氣,絕不肯善罷幹休,怕你要暗地裏毀她,報你的前仇,所以立刻趕來,要給你當麵說破了,把事壓下去。哪知一步來遲,你們已鬧得這樣,你的手段真狠呀!”朱上四似還得意,把嘴張開,露出血汙未淨的牙道:“是我給咬的,不算我狠。這事首尾你全知道,她姘我這幾年,無故又得新忘舊,把我拋開,這口氣我怎得忍下去?今天我姓朱的才心平氣和。閑話少說,你叫巡警,我打官司就是。”米老伸手拿起桌上的斷鼻,看了看道:“還沒整個的咬下來,傷不甚重,可惜工夫擱得太大,血已冷了,要不剛咬下來時還可以趁著熱血粘上。”說著又向朱上四道:“我知道你是好朋友,惹了禍絕不逃走。這件事打官司不打,還在兩可,你就是要走,我也不攔你,我姓米的還擔得起這點兒小事。”朱上四手拍胸膛道:“我要動一動,就不是父母生養的。”米老道:“好,你就夠味兒,請坐吧,我們先把如眉的傷收拾收拾。”說著就叫人用手巾把如眉臉上的傷痕略微擦淨,上了些牙粉。如眉還是喊叫不已,米老又自去打電話請西醫。打完電話以後,又回到屋中,把眾人都揮出去。

屋裏隻剩下個呻吟展轉的柳如眉和一個怒目切齒的朱上四,米老向朱上四道:“真有你的,這一著難為你怎麼想來,在被窩裏下這樣的狠嘴?”朱上四似不經意地道:“我也不是誠心。昨天她在市場遇見,非要拉我回來,留我住下。我本想從此再和好了也罷,不想睡下以後,到了吃緊的時候,她跟我的勁兒比以先還大,我也被她引得動了真心,瞧著她那愛人的樣兒,想起前些日她對那姓呂的必也是這個情形,心裏一酸,跟著牙也酸了,一發狠就咬下她的鼻子來。”米老道:“隻顧你狠,她這沒鼻子的將來可怎麼是了。”朱上四道:“她尋常隻覺著自己好看,凡是男子全愛她,才得了意,隨便耍弄人,拋了這個,愛上那個,如今教她來個五官不全,看誰還愛她,還耍誰!她要是從此規規矩矩,我不嫌沒鼻子,教她跟著我,我養她。米老聽著不語,正在這時醫生來了,看了看如眉的傷是被人所咬,不禁嘖嘖稱異,但也沒問原因,就重用手把方才抹的牙粉洗去,敷了藥膏,包紮好了,又注射了兩次止痛藥針,留下吃的藥水,便自去了。

醫生走後,又過了兩點多鍾,如眉方才神智略定,可以掙紮著開口說話了。她直瞪著眼向朱上四注視許久,臉兒似白棉紙似的,喘著道:“姓朱的,你真狠,我才認識了你。”朱上四隻冷笑了一聲,更不作語。米老道:“大姑娘你好些了?現在朱上四等在這裏,隻等你一句話,要打官司呢,你們就打。”如眉咬牙道:“我先問問他,為什麼這樣害我?”朱上四冷笑道:“隻為你朝三暮四,把你的臉子毀了,看你老實不老實?”如眉哭道:“狠心賊!我恩養你這許多年,你就這樣報答我?”朱上四道:“我這是勸你學好呢,這可不是姓朱的怕你,哄著你,你現在破了五官,想不能再幹這種營業,你若肯真一心歸正,姓朱的情願把你接到家裏,養你一世,咱們一夫一妻的度日。”如眉聽到這裏,噴口吐沫道:“你那是妄想?我死也不跟你。”朱上四道:“你不跟活該,隨你怎樣。”這時米老向朱上四道:“她既已這樣,你別再給她氣生。凡事都好商量,你們有好在先啊!你且在這屋坐著,我要歇會兒去了。”說著就走出去,吩咐夥計,在如眉門外守著,一則怕他們再打起來,二則防朱上四逃跑,便自己暫且安歇去了。

再說屋裏的如眉,見米老出去了,直望著朱上四發恨。傷處越疼,心裏越恨,用眼四下尋找,恨不得尋出一柄鋒快的刀來,立刻把朱上四切成碎段。但是尋了半天,絕沒什麼可用的家夥,隻落得枉對朱上四切齒。那朱上四倒隻淡淡的靜坐,不再說話了。如眉又忍不住,指著他道:“姓朱的,你不必得意,隻要我柳如眉有口氣,能活著,絕饒不了你。”說著又狠狠地咒罵。朱上四嘻嘻笑道:“任你打架打官司,姓朱的並沒含糊,我在這兒等看呢。可是我的小妹妹呀,怎麼也沒有用了,你就是把我宰了,你的鼻子還長得上麼?”如眉恨得兩手相搓著道:“反正我不饒你,至不濟我把你的鼻子也咬掉了。”朱上四指著自己的鼻子道:“啊,請咬。我一個男子漢,並不仗著臉子活著,掉了鼻子幹什麼都照樣,就是去拉洋車,誰還能給車夫相麵,因為五官不全,拉不上座兒,天下有這樣的事麼?乖乖,你呢,誰能花錢招呼沒鼻子的姑娘?再說你以後再愛上小白臉兒。像什麼呂雨生呂雲生的,恐怕你愛人家,人家不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