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中旅社,進了門,先向櫃房去接洽預定房間。如眉在無意中,見黃瑞軒正坐在櫃房,和管賬先生閑談,便向他點了點頭。黃瑞軒好似不認識呂雨生,隻對如眉含笑招呼道:“大姑娘從哪兒來?”說著又很客氣地讓坐。如眉雖然不滿意黃瑞軒,但見他如此殷勤,不好意思不敷衍幾句。這時呂雨生正和管賬先生接洽房間的事,黃瑞軒看著呂雨生向如眉道:“你是要定房間麼?那好說,這裏東家同我很有交情,一切都有照應。”如眉聽黃瑞軒這樣說,一陣心血來潮,想著自己得意的丈夫,何不向黃瑞軒顯耀一下,叫他生些悶氣,便把呂雨生給他介紹了,說明是自己的未婚夫。黃瑞軒一怔道:“失敬得很,您現在是呂太太了。”如眉很驕傲地一笑,這時管賬先生已派茶房隨他們上樓去看房間,黃瑞軒也搭訕著跟上去。到樓上看妥了一個很精致的房間,說好包月的價錢。呂雨生很客氣地對黃瑞軒道:“您請坐,我去看一個朋友就來。”如眉道:“你的朋友住多少號數?”呂雨生道:“一百零三號。”說著就出去了。\r

這裏如眉見雨生出去:以為瑞軒必不久停,哪知黃瑞軒倒開了話匣子,道:“呂太太,咱們也算是老熟人了,你如今歸了正果,這才好呢。你嫁的這個呂先生,人真漂亮,看他那樣子一定也沒有脾氣,真是萬裏選一的男子,難為你怎樣選來。”如眉聽瑞軒誇讚雨生,不禁心中大樂。瑞軒又問道:“這位呂先生在哪一行恭喜呀?”如眉暗想,樂得替雨生吹上幾句,便道:“他是個財主少爺,家產有百八十萬呢。還在美國留過學,能耐大著呢。小差使也不值得他幹,前些日河南督軍請他去當廳長,他還不願去。”瑞軒似乎羨慕得很,話兒滔滔不斷,無一句不是奉承。\r

如眉被他拍得心裏十分舒服:因為黃瑞軒年紀很大,而且屋門敞著,沒甚嫌疑可避,便藉著和他談話解悶兒,省得自己寂寞,倒同瑞軒長談起來,居然說得很是投機。過了一會,如眉瞧瞧手表,見雨生去了已快一點鍾工夫,暗詫他怎還不回來。這時黃瑞軒似有意無意,又道:“我勸你一句忠言,你們這位呂先生太漂亮,又太年青,你可要管緊著些,別叫他胡行亂走。”如眉笑道:“他倒是很規矩,不胡鬧的。”瑞軒搖頭道:“你可別拿得這樣穩,他那樣漂亮,就不去追求女人,會有女人追求他呀。”如眉聽了這話:“猛然想起方才雨生自稱去尋朋友,倉卒中也忘了問他那朋友是什麼人,萬一他要借此為名,卻來和什麼女人幽會,那我這護送前來的可冤死了,不由怔了一怔,就按鈴叫進一個茶房,詢問道:“你知道一百零三號住的是什麼人麼?”那茶房道:“一百零三號在三樓,不歸我們管,不知道住的是誰。”瑞軒眼珠一轉。似已體會到如眉的意思:就替她吩咐道:“你去看看住客一覽表,上麵寫的什麼名字。”\r

那茶房應聲退去,須叟進來,回複道:“客牌上寫著一百零三號住的是李小姐。”瑞軒聽了,首先“哦”了一聲,再看如眉臉上已氣得變了顏色,便笑道:“這年頭兒可比不得當初,凡是年青人都會偷雞摸狗,鬼招兒多著呢,呂太太,你這樣精明,還受他的賺,居然親身護尊夫來偷嘴吃。”如眉氣得頓著腳兒一語不發,站起便向外走。瑞軒道:“呂太太你上哪裏?”如眉道:“我去看看。”瑞軒道:“何必呢,也許尊夫是辦正經事,你要不問青紅皂白闖進去,大家都沒意思。再說年青的人麵皮都薄,弄僵了倒不好。”\r

如眉不理,一直出去。瑞軒裝作相勸,嘴裏不住地嚼說,也就跟她上了第三層樓。如眉到了一百零三號門首,見牌上隻寫著一個李字,料道不錯,就慢慢推了推門;裏麵竟未上拴,先悄悄推開一條縫兒,向內一看,隻見房內靜寂寂的不見有人。迎麵一張銅床,帳子遮得很是嚴密,有些喘籲籲的聲息,從帳裏發出來。如眉好似把全身浸在醋裏,連骨頭都酸了,正要向內闖入,忽覺衣角被人拉住,回頭看時,見黃瑞軒立在身後,連連對她搖手。如眉顧不得理他,一下子推開門,進到房裏,不想黃瑞軒也隨她進去,回手把門關緊。如眉已瞥然跳到床前,伸手把垂著的帳幔揭起。隻顧這一揭不打緊,就好似劇場揭幕一樣,帳中的一出離奇活劇立刻呈入眼簾,任是如眉久曆煙花,多經風月:對於這種光景也是見所未見。她滿打算呂雨生必是和什麼李小姐正在帳中幽會,這一揭開帳子,定然見他們一男一女,大體雙雙,哪知竟大謬不然,帳中果然是兩人,卻沒有女性。如眉頭一眼先瞧見自己的風流夫婿,通身赤裸,像女人似地被擠在一個黑大漢的懷抱之中。那黑大漢神情十分凶悍,頭皮剃得青而且亮,更顯出臉上的黑紫,通身也是一絲不掛,正把他那堅如鋼鐵的胳膊抱住了呂雨生,加緊地輕薄蹂躪。兩個人一個是長大黑粗,一個是雪白粉嫩,相映看刺目到十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