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上四氣得眼都紅了,恨不得張口把她吞下去,卻又怯著米老不敢動手。米老道:“你兩個全不用說,聽我說一句。論起以前的事,不管誰花了多少錢,誰吃了什麼虧,那都是周瑜打黃蓋,願打願挨。如今惱了,還是幹脆散夥的好,誰也不要訛誰。以後要都後悔了,還可以再湊呢。你們要不依我,我就不管了。可有一樣,這班子是我開的,大小是個買賣,你們成天吵鬧攪擾可不成。”\r

朱上四聽了,自想這明是偏向著柳如眉,誠心擠羅自己,再鬧下去,絕沒好兒,隻得忍個肚子疼,站起頓足道:“完了,米爺既這樣說,我姓朱的走了。”又向如眉道:“你守著新相好的樂吧,可留神別上了他的當。”如眉道:“用不著你操心,除了你沒人給我當上。”米老攔住道:“大家都少說一句,留個整臉兒吧。”說著就拉著朱上四道;“走,到我櫃房去談。”朱上四趁坡兒隨他出了屋子。\r

如眉想不到和朱上四吵架,無意中把米老驚動出來,三言兩語地將朱上四轟出去。此刻她的心口全轉到呂雨生身上,把朱上四看成贅疣,如今很痛快地將贅疣割去,不覺喜悅非常。至於朱上四的舊情,早已忘到九天雲外,就睡了一夜安穩的覺。到次日又到櫃房。見了米老,深深致謝。黃昏時出門買了來許多零碎食物,預備著款待呂雨生。\r

盼到夜午,那呂雨生果然踐約來了。如眉大喜,就對他百般地殷勤。這一夜不消說,呂雨生自然住下。到了實地試驗的時節,如眉還耽著一份兒心,怕他中看不中吃。哪知這呂雨生不特具了蕩女風情,兼有壯男勇概,把如眉服侍得欲死欲仙,不由把他視為異寶。兩人直睡到次日夕陽平西,方才起床。吃了點心,呂雨生從袋裏掏出皮夾,撿了二百元給她,作為纏頭之資。如眉此時對他已動了真心,看他這樣揮霍,比揮霍自己的還覺心疼,便把錢仍給他塞回袋中,道:“照例的錢我已替你開發下去了,再說也用不了這許多。”呂雨生在夜裏叫姐姐叫慣了,此際還叫著姐姐道:“你帶著零花吧,我出了手的錢,絕不再要。”如眉更覺著他溫柔而慷慨,便不再謙讓,仍留呂雨生接著住下,細細的盤問他的身世。\r

呂雨生自稱當初是個富戶,如今中落了,但還剩有十多萬的家產。如眉聽著,證以他的揮霍情形,自然十分相信。呂雨生又說自己是個獨子,父親已故,隻有老母在堂。尚未娶妻等語。如眉都記在心裏,自覺和這人親近,不特能得著幸福。而且絕不致像朱上四的唆削自己,再說還能竭力報效,在一萬嫖客中也未必有這麼一個。有一個這樣客人,財色兩方都可滿足,將來感情日密,他若肯娶自己作太太,豈不更是如天之福。如眉這樣一想,居然拋開素日的浪漫行為,對呂雨生情有獨鍾起來,又怕呂雨生胡行亂走,再被旁人奪去,就把他禁在自己屋中不放出門,變著方兒叫他高興。那呂雨生也盡心向如眉獻媚,真是海誓山盟,雙心一株,要好得幾乎把兩人合成一體。呂雨生一直七八天沒出她的房間,如眉把一切客人全得罪了,也不在意,漸漸又同呂雨生談到嫁娶問題,呂雨生也答應了,如眉更自得意,便磨著雨生急速取得家庭同意,早定大局。雨生說自已婚姻的事,曾得家庭特許,有自主之權,隻要向老母一說,定然如願。\r

如眉見雨生已成了煮熟的鴨子,不怕他再飛上天去,從此就隱然以呂太太自居,逢人誇耀,鬧得滿城風雨,遠近皆知。她為要和雨生表示真心,就撤了牌子,不見客人,成日價催著雨生趕快辦事。雨生推托說家中正翻蓋房屋,喜期必須延到兩月以後。如眉因在班子裏挑費太大,就要搬出去到旅館暫住,雨生卻應了,要回家去取錢開發一切。如眉攔住不放,把自己的積蓄取出,還了幾百塊錢的零碎賬目,又預備了三百塊錢在手邊,等起身出班時放賞。又把衣物箱攏都歸著整齊,預備第二天便實行到旅館去雙棲。\r

如眉正在高興,看著男女仆婦收拾,忽見外麵夥計進來,向雨生道:“二爺,來電話。”雨生匆匆去接,須臾回來,向如眉道:“我有個朋友從北京來,住在大中旅社,有事約我去談,隻可去一趟。”如眉道:“我跟你去。”雨生笑道:“那何必呢,我一會就回來。”說著已穿上馬褂。如眉卻堅持著非同去不可,雨生想了想道:“要不這樣吧,咱們一同去,爽性就在大中旅社看個房問,訂妥了明天就搬去住,你就在新定的房裏等我,我同朋友說完了話,再一同回來。”如眉應了,兩個人便梳洗打扮,然後一同出門。這時同院姊妹,都知道如眉即要從良,誰不羨慕他們的福澤?如眉為要表示這眼前的玉貌郎君便是自己的金龜夫婿,挽著呂雨生的手兒,得意洋洋地在人前賣弄風流,以相誇耀。出門時,正遇見米老在巷口站著,如眉趁勢把明天要搬出去的話說了,米老連聲道喜,立刻改了稱呼,向她叫著呂太太。如眉更覺說不出的快美,便連車也不坐,和呂雨生且說且走。\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