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nt":"這一下如眉可真拚了命。一把拉住朱上四的手就咬住了手背,再不鬆嘴。朱上四疼得臉都失了血色,拚命掙紮。旁觀的人喧嚷著,有的抱住如眉,有的拉朱上四的手。鬧了半響,朱上四怪叫一聲,縮回手去。柳如眉站直了身,滿口是血,一張嘴把一塊鮮紅的東西吐到地下。大家看時,竟是一塊一寸多長半寸多寬的肉。如眉又連吐出兩口血沫,指著朱上四道:“咱倆好了一場,今天算到頭兒了,我也膩煩活著,爽性咱們並了骨吧。”朱上四一語不發,臉上放出凶氣,咬著牙闖出房門。如眉還要抓他,卻已被眾人按住,急得叫道:“姓朱的,你要跑,算不是父母養的。”眾人忙勸道;“大姑娘讓一步吧,你們有好兒在先,這樣也叫人笑話。”柳如眉道:“我不怕笑話,這小子氣苦了我……”\r
一言未了,忽聽院內夥計岔了聲音地喊道:“你們留神,朱爺把廚房菜刀拿來了!”霎時朱上四已舉著菜刀進來,好像凶神附體,後麵有兩三個夥計拉著他,還被他掙紮入室。房中的幾個姑娘,都嚇得叫著亂躲,如眉倒直迎上去,伸著頸兒喊道:“姓朱的,給你剁。”幸虧有兩三個仆婦,把她拽住,未得上前。朱上四也因被夥計把手腕握住,空擎著刀不能舞動。\r
正在這時,忽然從外麵走進一個很壯健的老頭兒,身穿青緞的短褲短襖,麵色黑紫,頭際既禿且亮,額際有一條很深的刀疤,進門來隻一伸手,朱上四的刀已到了他手裏,才罵道“你們誠心擾我呀,刀也是你媽動著玩兒的。”柳如眉見來者是男掌班的米老,這人當初是本地有名的混混兒,改業開了班子,已有十幾年之久。論輩分資格,凡是同業的人,全是他的後輩,公認他是個章台元老,花國紳耆。他也以紳董自居,專好排難解紛,凡是姘頭拆夥,妓女贖身,以至淫娃蕩子的交涉,都要經他了結。他常能辦得公公道道,當事者全都心服,所以他家裏還有人送了匾額懸掛呢。\r
當時如眉一見,便知來了了事人,忙收起潑相,叫道:“米伯伯,你來了正好,朱上四要殺我。”米老把刀交給一個夥計道:“你們都出去”立刻眾人紛紛躲出,屋中隻剩下米老和朱上四柳如眉三人。米老自坐在椅上,綹著上灰下黃的胡須道:“你們恩愛夫妻,打起怎這樣狠,倒是為的什麼?”柳如眉搶著道:“米伯伯,你給評評理,他隻會向我擠錢,可是見我應酬客就吃醋。我不應酬客錢從哪裏來?今天我上了一個年青的客,他就說了一堆閑話,什麼愛漂亮咧,見了一個愛一個的臭窯姐咧,罵著不夠,舉手就打。打著不夠,舉刀就殺。米伯伯,我們的事你全知道,我這不是花錢養仇人麼?”米老聽著還未答言,朱上四舉著傷手道:“米爺你別聽她這一套,瞧瞧她把我咬的。她是又有熱客,和我變了心,誠心擠我。”米老擺手道:“你們說了半天,全是廢話。現在我一言超百語,說痛快話。”就向如眉道:“你們鬧到這個場中,誰有理誰沒理不必再談,談也沒用。咱們放下遠的說近的,你和上四也好了幾年,如今打成這樣,必是兩個都犯了心思,你打算怎麼辦?”柳如眉道:“我和他真算夠了,隻有一個字兒,散。可是他要把花我的錢還了我。”米老點點頭,問朱上四道:“你呢?”朱上四道:“他又熱上個小白臉兒,要拋了我,那可不成。米爺你是知道的,我這幾年被她纏住,誤了多少正事。要沒有她,我早闊了。她要散也成,得賠我這一筆損失。”如眉呸了一口道:“你別不要臉了,憑你還有正事,有正事也不過跟你妹子去當茶壺。”米老哈哈笑道:“這件事我明白,你們兩個誰也不必訛誰。既然都沒心再好,就撒開手吧。留著你們的感情,等將來回心轉意,再破鏡重圓,現在不必勉強湊在一起,怕你們越湊越仇,日後連麵也不能見了。”柳如眉聽了忙道:“米伯伯說什麼我應什麼,我也不向他要錢了。您可得保著,叫他從此不許再登我的門。”朱上四道:“你倒願意我躲開,好讓你和那小白臉兒高興。我是滿沒聽提,攪定了你們的局了。”米老聽了大怒,鬥的站起身,一口濃唾沫噴到朱上四臉上,拍著桌子道:“朱上四,你枉是這裏麵的蟲豸,這話可輸了理,簡直不夠板眼,你同如眉又不是明媒正娶,本來愛好兒作親,這種姘靠的事,好了呢湊合著,惱了就散媽的蛋,哪有涎皮賴臉死磨的,真給耍落道的丟人!”\r
如眉見米老罵朱上四,十分得意,就從旁幫腔道:“米老伯伯這話。才夠板呢。可惜同他這不要臉的說,簡直對驢操琴。”朱上四被他倆一個斥罵,一個奚落,臉上怎掛得住?正要還口,猛想到這米老勢力甚大,不敢得罪,隻可拋開了他,單望著柳如眉道:“當初也不是姓朱的找的你,是你撲著姓朱的,現在又說這話,你自己摸摸良心。”如眉冷笑道:“不錯,當初是我撲著你,現在我越看你越不是個東西,人家花轎兒娶的還許離婚呢,別說咱們這騷臭的露水夫妻。”\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