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夜,次日正午就到飯莊去等呂玉笙。那呂玉笙果然如約來了。瑞軒一見麵就給他道喜,呂玉笙隻是赧然而笑。瑞軒道:“我那個李朋友呢?”呂玉笙道:“我們方才分手,他回家了。”瑞軒笑道:“二位昨天都很得意麼?”呂玉笙紅著臉拉了瑞軒道:“黃二爺別和我鬧,昨天你怎說我怎依,又給你應酬了朋友。你們那位李大爺真不好伺候,把我們都快糟踏死了,你還不可憐人。”瑞軒聽他說得軟款動作人,居然是個女人聲口,才明白這類人真是具有特長,不同聲響,便笑道:“李大爺怎樣不好伺候,你受了什麼糟蹋,快同我說說,黃二爺替你出氣。好在你看在錢麵上,也不必計較了。”呂玉笙道:“誰見著錢來?”瑞軒愕然道:“他沒給你麼?”據他說,你的定價是四十塊呀?”呂玉笙道:“他要把錢給我,我因他是你的朋友,不好意思接,方一推辭,他竟依實不給了。瑞軒暗想李大鏢真是既狠且惡,不由哈哈笑道:“也許他瞧重了你,當你是個真正票友。票一下不打緊,哪你雖明麵不要戲份,暗裏卻要腦門錢呢?你別煩惱,我既是媒人,就該做保,這筆錢我替他賠償。”呂玉笙道:“黃二爺你別罵人,提不到這些,我今天來隻為求你昨天的事千萬不要對人說。我外麵遍地熟人,鬧出去太不好看。”

黃瑞軒笑道:“那個自然,可是你要依我一件事方成。”呂玉笙聽他的話錯會了意,忸怩道:“你也不是好人,盡趁坡兒在人身上討便宜。罷了,我算上了你的賊船,隨你擺製吧,今天還在那裏等你,成不成?”瑞軒搖頭道:“你別當我是李大鏢,我沒那樣心思,是有旁的事托你。”呂玉笙道:“隻要你不給我張揚,什麼事全依。”黃瑞軒道:“好,咱們吃著飯細說。”就喚堂倌把備好的酒肴擺上,二人且吃且談,直說到三點多鍾,才得完畢。

到臨分手時,瑞軒著重向他道:“這件事雖是等閑,卻爭的一口氣,你必須依我的話去做。若成了功,一定重重謝謝你。若不成,我就認你是不盡心,那可要對不起,把你的事用無線電廣播一下也未可知。”說著就取出一疊鈔標,遞給他道:“你先拿著應用,不夠時再向我要。”呂玉笙不客氣地接了。又說了幾句,方才各散。

按下黃瑞軒這一麵兒不提,再說那柳如眉自從收拾了式歐,心裏十分痛快,但是本身的事情卻不大順適。第一她和朱上四業已由久而生厭,感情漸劣。朱上四又需索無度,柳如眉寒透了心,見麵時總要拌嘴。第二是她明為妹妹暗實養女的柳如煙,有一次因如眉加以管束,打了一頓,過了沒有幾天,如煙就拐了幾件首飾和恩客小趙兒潛逃。如眉氣惱之下,就移了班子,從原地方搬到梅花書寓,另張豔幟。無意中得了兩個年高有錢的闊客,竭力攏絡起來,生意倒見了起色。哪知朱上四的需求更加甚了,柳如眉費心思騙來的錢,幾乎全被他揮霍,怎不心疼?因此又有心和他斷絕,隻無奈尋不著替代之人,還是離他不開。後來在落子館中遇見黃瑞軒,大大地奚落了一陣,才心平氣和地回了班子。

又過了五六天,這一夜沒有客人,朱上四照例上值。到次日過午起來,朱上四又向她要錢去賭,兩人吵了半天,還是朱上四得了勝利,拿著錢走了。

如眉心中悶悶不樂,賭氣子自己去看電影。到回來時,天已黃昏。一進班子的門,隻見有靠著樓梯的一間屋子,正有夥計打起門簾,同院姐妹都在門前魚貫走過,便知道屋內必有生客來挑姑娘。如眉向來善端架子,永不與同院姑娘隨班進退,必要客人指名相請,方肯屈就,這時原不定見客。隻因急於上樓回自己房裏,但是上樓必須從那房門路過。如眉也沒思索,就一直上樓。經過那房門時,無意向房中瞟了一眼,見房中迎麵正坐著一個年紀很輕,麵貌極俊,衣服極講究的少年。不由又看了一眼,自想這人真漂亮,不知挑上誰呢?就上樓到了自己房裏。哪知回到自己房裏,方才坐定,就聽有個夥計在簾外喊“大姑娘”,如眉喚他進來。那夥計低聲道:“樓下方才的那位客人要認識您。您過去麼?”如眉心裏一動,道:“他可是指名招呼我麼?”夥計道:“他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呢,隻為您在那門前一過,被他看中了。”如眉暗想自己向來不肯降尊見客,那客人若指名相請,當然可以應召,但他若依見客之例,豈不使自己失了身份,正要回絕,又轉想自己正在悶悶無聊,樓下的客人又是個年青的小白臉兒,樂得拿他開心,又賺了錢,有何不可?但又懶得下去,便道:“請到這屋裏來吧。”夥計連忙退出,把門簾打起。向樓下喊了一聲“請”。接著樓梯一響,那方才所見的標致少年已走入房來。如眉見這人真皎如玉樹臨風,比乍看時還覺動目,不覺含笑盯了兩眼,照例問了貴姓。那少年答稱姓呂。如眉便出去尋姐妹問話,好讓老媽子代盡照應煙茶之禮。哪知眾姐妹都望著自己微笑,如眉才猛然明白,這少年初次認識,便讓入本房,實在不合自己的老例,所以旁人疑惑愛俏了。任是如眉如何老辣,也有些不好意思。過了一會,才又回到房裏。見那少年還立在桌旁,便笑道:三爺怎不坐著啊?”那少年一笑,許多媚氣從皓齒木唇間顯露出來道:“您也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