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華見一角小樓,掩映在夕照之中。那窗的粉色紅簾,依稀還是舊日樣子,不由心裏一陣慘慟。暗想自己夏初出門,如今歸來已在秋後。原來想不尋得白萍,絕不獨盤回來。不想為事勢所迫,又回來瞧這傷心之地。正想著,忽念到汽車已停,不能不下去。隻得跳下車,走上台階。裝著輕輕舉手叩門,回手從袋中取出錢票,賞那車夫。原想容那車夫去後,自己再離開這裏,另投歸宿。哪知汽車夫向芷華道謝以後,把車開走,繞轉出巷口,芷華也正要跳下台階,自己走去,不想在這時門兒忽然呀的聲開了。從裏麵嫋嫋婷婷的走出個女子來,穿得衣裙齊整,手裏還拿著個小提包,像是正要出門的光景。一見芷華立在台階上,知道一定是來尋這個門裏的人,不由地向芷華愕然一看。芷華也大吃一驚,自想這裏原是自己的家,現在夫婦雙雙出門,隻有那王媽獨自留守。怎會從裏麵跳出個女子來?莫非王媽見我和白萍久日不歸,竟已私自做主,把房子轉賃給別人了麼?想著便向那女子仔細端詳。隻見她身體苗條,豐度飄灑,居然是美人胎子。可是再向臉上一看,容貌與身材竟是天地懸隔,滿臉大麻,兩隻鮮眼,簡直醜陋不堪!

這時那女子看著芷華,問道:“您找誰?”芷華聽她的口音滿口京腔,心裏略一猶疑,便答道:“我來尋林的。”那女子眼珠一轉道:“我就姓林。您尋那一位?”芷華一聽她說自家姓林,心裏又是詫異又是暗笑。暗想她既自稱姓林,這宅裏居然又跑出個姓林的來了,真是笑話。不過她既自己說是姓林,這裏麵必是有緣故。我可萬萬姓不得林了,就穩穩答道:“我姓淩,我找我的表哥林白萍。”那女子猛然一怔,沉了沉才道:“您是白萍的表妹?我怎沒有聽他說過?請裏邊坐。”芷華道。“表哥沒在家麼?我不進去了。”那女子微一猶疑,猛又把芷華拉住道:“既來了,豈能不到裏邊坐。白萍雖沒在家,咱姐兒倆也可談談。”說著眉兒一蹙,似乎自言自語地道:“哦,您是白萍的表妹。沒聽他談過,沒聽他談過。”就拉了芷華向裏走。

芷華心想自己說的是一片誑話,萬一進門遇見王媽,豈不要把謊話破露。但再一轉想,這個麻麵女子口口聲聲的說著白萍,好像與白萍有莫大關係,幾乎有白萍太太的模樣。這裏麵情形十分可疑。莫非白萍從拋了我以後,又相與了她?但是自己和白萍相識三年,結婚一載,他的性情脾氣是自己所深知。他的眼界素來很高,便是有了外遇,也不致相與這個醜陋女子。而且他又向來最好負氣,既說過不再回家,定然一去不返,更不致帶著這個女子回來。再說他又不知道我也立誌離家,怎能回來和我撞麵呢?這些事實在費解,無論如何,應該進去細細詢問調查一下。好在我是這宅裏的主母,也不怕她把我怎樣。想著便隨了進去。慢慢地走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