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裏的山路趙天國走得輕飄飄的,早飯後不到一晌時間就進了縣城。幾年沒來白沙鎮,這裏比過去熱鬧繁華多了,大街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就像十七年前紅腦殼打下白沙鎮時一樣,到處都是高呼口號的人群,到處也是報名參軍的人群。他來到原來的鎮公所大院前,發現這個院子改建後擴寬了很多,院門兩側掛滿了白底紅字的牌子,牌子前不遠一邊站了一個手持快槍的威武的解放軍戰士。趙天國看到那兩個持槍的士兵,雪白的刺刀在陽光下閃著光,他的心裏突然一陣慌亂,陡然想起很多年前武平就是用這樣一把快槍打掉了趙天文的一隻耳朵,也打碎了他胸口上的法器。要不是被法器所擋,他早就死於非命了。多少年來,趙天國一直沒想透,武平想殺趙天文,這在情理中,可為何也想殺了他呢?沒理由啊?武平現在還在恨他嗎?會幫他和貓莊人嗎?趙天國也拿不準,他甚至還無來由地想,武平會不會像當年那樣從背後給他來一槍?
趙天國隻猶豫了一下就走上去問站崗的哨兵:“老總,我找武平書記。”
年輕的滿臉稚氣的哨兵和藹地彎下腰說:“叫我同誌就行了,老總那是國民黨反動派軍隊的稱呼。老伯你是第一次進城吧?”
趙天國改口說:“同誌,我找你們武書記有急事。”哨兵說:“你是找武書記上訪還是告狀,武書記很忙的……”趙天國說:“我是武平的外公,你給他說我是貓莊的趙天國他就知道了。”
哨兵說:“武書記昨天出去剿匪去了,不知道今天會不會回來,你老人家等一下吧。”這個哨兵剛說完話,另一個長相年長些的哨兵指著鴻順樓那邊說:“咦,武書記帶人回來了!”
武平騎著一匹紅棕色的高頭大馬“噠噠”地奔跑過來,在大院門前幾丈遠的地方滾鞍下馬。年輕的哨兵持槍跑步到武平的麵前,敬禮後說:“武書記,那邊有位老伯說是你外公。”武平滿臉倦色地把馬繩交給哨兵,說:“這一段時間在酉北冒充我表哥表弟的人很多,還沒人冒充過我外公呢。走,看看去。”
見武平走過來,趙天國迎上去卑謙地說:“你是武平武書記吧?”武平看了一陣趙天國才認出來,說:“天國外公,你老了,比以前更瘦了,腰也弓了。我聽長洪舅舅說你有風濕性關節病,有胃病和腎病,那都是你們常年住石屋落下的,我派了一個醫療組去貓莊,聽他們說很多人都有很嚴重的各種各樣的病症,我現在還沒有時間解決這個問題。”
趙天國輕聲地說:“我有事要求你。”這時後麵的那些軍官和士兵們都到了院門口,武平吩咐他們回各自的單位後,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對趙天國說:“有事去我辦公室談吧,不過我隻能給你二十分鍾時間,十一點我在縣委禮堂要主持一個會議。”
趙天國跟著武平去他的辦公室。武平的辦公室在大院最後麵一幢剛修的兩層磚木結構的房子二樓最裏麵一間。從進縣委大院走到他的辦公室起碼花了一杆煙工夫,一進屋,武平去拿水杯給趙天國從熱水瓶裏倒水,聽到身後“撲通”一響,轉過身來看到趙天國已經跪到地下去了。他慌忙去扶,很不高興地說:“你這是舊社會的搞法,共產黨人不需要老百姓下跪,快起來吧。”武平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帶著大牛、大平和大憨參加紅軍的那晚,趙天國就是這樣下跪求他的。他的心像堵了一塊泥巴一樣,臉色也難看起來。
趙天國不起來,說:“武書記,你要救救貓莊人,隻有你才能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