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2)

王大鼻子立馬翻臉不認人,把朝天舉著的槍筒放下來頂在趙長生瓦片般的額頭上:“哪個跟你開玩笑,縣裏剛分給鎮公所五十個壯丁名額,老子上哪找人去?給老子捆人,捆五個,”他從身後一個隊員手裏接過繩子扔給前麵一個隊員,指著趙大禮、趙長安、趙大晨、趙大中說,“把這幾個長得結實的捆起來!”幾個隊員上去利索地把人捆好,串魚兒似串起來了。

趙長生一下子呆了。王大鼻子走上階沿,看看屋裏還有沒有年輕壯丁,剛好撞上聽到外麵嘈雜聲跑出來的新郎官趙大明,槍筒對著兩個隊員一晃,說:“還有這個也捆了!”趙長生撲上去,抱著王大鼻子的肩說:“他是我兒子,明天就要成親了!”王大鼻子甩開趙長生,再次用槍頂著他腦殼說:“再攔老子就不客氣了,伍鎮長說了,現在共軍快打過長江了,人人都要為黨國效忠!你們貓莊至少幾十個壯丁,老子這次隻拉五個,算是看了伍開國的麵子。”

趙天國一直穩穩地坐在長凳上,因為年紀大了構不成威脅,也沒人拿槍頂他,他拄著拐棍費力地站起來對王大鼻子說:“你不能亂抓人,他們中有些人是獨子!”

王大鼻子白了一眼趙天國說:“獨子免征的規矩早就廢了,現在隻要是扛得動槍的人都是丁。我聽人說過,你們貓莊自打民國以來就沒交過一個丁是吧?你們貓莊不是有錢嗎?老子這次抓丁,就是拿黃貨來也贖不回去,明天就要交丁,縣裏催丁的人等在鎮公所裏呢!”說完揮了一下手裏的盒子炮,喊了一聲“撤”,鎮大隊押著壯丁們像一群幽靈似的鑽出了巷子。

鎮大隊在坪場上停留不到一杆煙工夫,他們連桌上的飯菜瞄也沒瞄一眼,可見不是衝著晚飯來的,而是一場蓄謀好的計劃。眼看著他們消失得無影無蹤後,一直愣怔著張大嘴巴站在大門口的胡小菊這才合攏嘴巴,“哇”地一下哭出聲來:“大明明天就要成親了,可咋辦我的娃呀——”她一下撲在趙長生的身上,搖晃著他說:“他爹,你快想法子呀——”

趙長生的腦門上被王大鼻子槍筒頂著的一片冰涼還沒有褪去,被胡小菊一搖,更加六神無主,本能地大叫:“爹,爹呢,快叫爹去!”趙天國弓著腰走上階沿,大聲訓斥兒子和兒媳,也是對亂成一團的坪場上的人說:“慌什麼!通知族人們馬上到祠堂議事!”看到族人們紛紛下了坪場,他又喊了一句,“隻要十八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的,其他老老少少就不要來了,吵吵嚷嚷的誤事!”

趙天國見兒子趙長生還愣著,問他:“要是你哥還在世,你說他會怎麼處理這事!”趙長生被父親猛然一問,不知道怎麼回答。趙天國說:“你呀,你呀,就是太懦弱,當年彭學清在諾裏湖殺人時,你哥、彭武平和你三人,隻有你褲襠裏賴尿,那時起我就知道你幹不成什麼大事。還愣著幹什麼,進屋去拿快槍,都拿到祠堂去,子彈在我房裏的床腳下,也都拿出來。”

三四十個壯年族人趕到祠堂時,看到廳裏放了兩排快槍,心裏都明白他們要去做什麼。趙天國看到青壯年人來得差不多了,拄著拐棍全身顫顫巍巍地說:“我當族長幾十年隻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一不讓你們年輕人去投軍,二不讓你們去當土匪。這是我們趙氏種族老祖宗的遺訓。我們貓莊人隻為我們自己的土地打仗,曆朝曆代的族長都做到了,但是我沒有做到。我自己的家裏就出了一個先投軍後為匪的忤逆子,後來又有大牛和大平死在抗倭的戰場上。這是我這個族長沒當好,也是這個世道比曆朝曆代都亂的結果。我愧對列祖列宗,也愧對族人們!現在伍開國又派人一下子拉走了貓莊的五個壯丁,我可以給族人們講明,兩年來我給伍開國送了六塊金磚出去,夠買不止五十個壯丁,兩個月前我還讓長生剛送給他一塊,他一翻臉就不認人了。孔夫子說’苛政猛於虎‘,我看更猛於匪,峽穀裏的土匪從來就有’情‘和’義‘二字懸在頭上,現在國民政府的這些大小官吏除了’錢‘字,什麼也不講了,就是有五百塊金磚也不夠送,也保不住貓莊。我跟土匪鬥了一輩子,最後還是逃不脫要當土匪的命,今晚挑三十個人跟我去白沙鎮,就是搶也得把貓莊人搶回來!搶回來後,我們貓莊人也拖槍上山當土匪去。”

貓莊的青壯年人說:“伍開國不仁,我們也別跟他們講義!”挑好了人,趙天國說鎮大隊天黑後才回白沙鎮,他們在峽穀裏轉了一天,肯定很累了,回去吃完晚飯就會倒頭就睡,我們摸進鎮公所大院後直接去伍開國的家裏挾持他交出貓莊的壯丁,但盡量不要殺人,把人打暈就行,實在弄出響動跟鎮大隊交上火就不能手軟,往死裏打,救出人後趕快撤出白沙鎮,防止鄉警、稅警和民團趕來支援……趙天國說:“大家手腳要快,趕回來後就在諾裏湖隘口防守,我們有二三十條槍,鎮大隊和民團的人也攻不上來,萬一保安團來了隘口守不住,全寨男女老少上燕子洞去,年輕人在寨牆上守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