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 / 2)

天色大亮後,龍大榜命令弟兄們趕快裝糧食,準備運回二龍山。他走了兩條街,到處都亂哄哄的,哭聲、喊聲、嗬斥聲,嘍們布鞋踩踏在青石板上的跑動聲,偶爾還會傳來一兩聲槍聲。龍大榜拔出快慢機,對著天上連發三槍,大喊:“集合,快點集合,日你娘的,這裏是白沙鎮,要是酉北城我他娘的管不住你們了。遲到一杆煙的就地槍決,你他娘的正在日黃花閨女也給老子把雞巴拔出來!”

他估計再等個把時辰保安團就要到了!聽說酉北的保安團有了一個騎兵隊。

弟兄們懶懶散散地開始集合。龍大榜說:“現在裝糧食、布匹、茶油,我不管你們身上帶了多少光洋,十七歲以下的每個人得給老子扛一百二十斤東西,十七歲以上的每人一百五十斤,上山後連身上的光洋一起過稱。”他的話沒說完,弟兄們一陣哈哈大笑起來。龍大榜順著他們的目光望過去,隻見一個弟兄邊紮褲子邊從玉鳳樓裏跑出來,一個上年紀的妓女追在後麵喊:“老娘不管你是兵還是匪,填了老娘的窟隆就得給錢!”龍大榜抬手一槍把那個兄弟撂倒。弟兄們不笑了,那個妓女聽到槍響也愣怔住了。一會兒,她還是走過去,從抱著大腿正在號叫的那人衣兜裏掏出一塊光洋,對著龍大榜亮了亮,說:“我隻收我應得的。”不緊不慢地磨著大屁股回了玉鳳樓。

弟兄們正在裝東西時,在鎮外負責警戒的一個弟兄跑來,氣喘籲籲地對龍大榜說:“大當家的,從酉北城來了個軍官要見你,兄弟們正攔著他。”

龍大榜警惕地說:“是騎馬來的嗎,有多少人?”警戒的弟兄答:“一人一騎。不過,他後麵還有兩人兩騎,像是勤務兵。”

龍大榜問:“看清楚了,就三個人三匹馬,沒有馬隊?”“沒見馬隊。”這個弟兄很聰明地答,“要是有馬隊的話,那條土路上會有煙塵。這個人說他是湘西北暫編第一軍副軍長兼暫編第五師師長,叫彭學清,他說跟大當家的是老熟人。”

龍大榜愣了一下,說:“是個老熟人,三十年的老熟人,不過碰上這個人二龍山就準沒好事。”

話剛說完,彭學清已經牽著一匹紅棕色的高頭大馬過來了,笑吟吟地看著龍大榜,說:“我該叫你總司令呢還是叫你大當家的?嗬嗬,你那麵旗是趙長春在時留下的吧,那可曾經是我們一二八師獨立旅的軍旗……”龍大榜沒好氣地說:“老子現在是土匪,打完日本人,二龍山就沒有軍隊隻有土匪了,那個’反壓迫自衛軍‘不過是個幌子,是塊遮羞布。”彭學清嗬嗬地笑:“你這脾氣就是土匪脾氣,占標也像你,要是他不從軍也會是個好土匪,可是我認為他更是一位好軍人,軍人也要有匪氣嘛,斯斯文文的怎麼打仗?那年你來沅州,兄弟軍務在身,未曾細聊,今天讓鴻順樓老板炒幾個拿手菜,喝壇竹葉青怎麼樣?”龍大榜說:“你沒見我正忙嗎?”他又轉過頭去嗬斥嘍們:“快點,快點,他娘的你們怎麼這麼磨磨蹭蹭的,要是打仗有九個腦殼也不夠死!”

彭學清說:“別叫他們忙乎了,就是每個人背兩百斤大米上山又能吃幾個月呢?吃完了又來打白沙鎮嗎?還是先喝杯酒談談吧。哦,我忘記告訴你,保安團不會來的,騎兵隊到了半路上被我叫回去了,要不我們現在不是站在這裏用嘴巴說話,而是用槍筒子在說話。”

龍大榜瞪著豹子眼說:“用槍說話我也不是三十年前的龍大榜,你討不到半點便宜,不信試試?”

彭學清招了一下手,後麵的一個勤務兵走上來,從包裏取出一個硬殼本子,打開,遞給彭學清一張紙。彭學清接過後,又遞給龍大榜,說:“帶著弟兄們跟我進城去吃糧吧,這是給你的委任狀,我給你一個正規軍的中校團長的職務。這是我能直接任命的最高級別的軍官,怎麼樣?別先忙著回答我,回二龍山好好想三天吧。我等你三天,第四天上午你若還不進城來,我會二上二龍山跟你用槍好好敘敘舊。”說完,跨上馬,策鞭而去。

三天後,龍大榜帶著弟兄們進了酉北城接受改編,任暫五師獨立團團長,部隊又駐紮回了白沙鎮。

龍大榜攻打酉水重鎮白沙鎮反倒被招安為國軍團長的消息一傳開,此後就拉開了酉水兩岸土匪們攻城掠鎮的風氣,隻要有兩三百人槍的就攻打大的集鎮,有五百六人槍的就敢攻打縣城。從民國三十七年正月開始,湘西各個縣城幾乎全部遭遇過打著各種旗號的土匪的偷襲或者圍攻,很多縣城被攻破,這些匪首們個個比龍大榜更狠,三句話不和,縣長、警察局長和總自衛隊長也敢拉出去槍斃,然後自封縣政府的大小官員。有意思的是,上麵很快就會送來委任狀,承認這些自封的官職。此風一盛,連行署所在地沅州城也未能幸免,被酉水南北兩岸的幾股大土匪合圍十四天後破城,匪兵們縱情地“自由”了三天,最後湖南省軍政主席下發了不少於一打紙的委任狀,委任了一二十個總司令、軍長、師長等大小職務,土匪們才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