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房子在一樓，挨著大堤，修建之前，是一片水窪，因為附近有個船廠，所以就在此修了個宿舍，後來火車發達了起來，宣告著陸運時代的到來，水運時代沒落，船廠也隨之倒閉，但房子留了下來。
潮濕，是不可避免的，我回來的晚，已經沒辦法曬被子了，太陽並不喜歡等人。躺在潮濕的被子上，我突然有一瞬間的後悔，我是不是不該回來，這裏的一切，好像都不怎麼歡迎我。可我又想到了那座城市刺骨的寒意，一時間，潮濕竟也變的溫暖。
我就躺在這潮濕的溫暖裏，緩緩睡去。我做了個夢，夢見了很多東西，譬如小時候的陽光，初中的陰天，高中的雨天，大學呢？大學好像隻有了黑，那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黑的讓我從夢中驚醒，才發現，潮濕的被子，已經將我的後背弄得冰涼。
我沒辦法繼續睡在這上麵，隻好收拾了一番，出了門，如今的城裏已經看不見田園犬這樣的品種了，但在這裏，它們依舊成群結隊，朝著每個過路的生人，不停的叫嚷著，露出他們的獠牙，發出陣陣警告的低吼。我裝作不害怕的模樣，沿著河堤走著，我聽媽媽說，遇見狗了不能跑，你一跑，它就追你。這話我記了二十多年，即使她早已離開，但因為這句話，我從未被咬過，可聽到它們的低吼，咆哮，我仍然會頭皮發麻，腎上腺素讓我對周圍的一切充滿了感知，哪怕是輕微的動靜，也能讓我神經緊繃。
好在，走出這一段郊區後，城區的河岸還是修建的十分好看的，五花八門的花燈，明亮而高聳的大燈，還有排列有序的路燈。一切都明亮了起來，它們留在了黑暗裏，而我，走進了光明。可我在慶幸之後，又感到疲憊，我知道，無論我走出多遠，我總歸是要回來的，我依舊會麵對它們，依舊會不寒而栗。
2
小城的小在於他的夜，他的夜是那樣的寧靜，隻有零星幾艘過路的貨船，轟鳴著。而後重歸於靜，連汽車也看不到，就像是荒無人煙一般。我熱愛這樣的感覺，卻也同樣討厭他。因為我沒得選擇，所以隻能拉上這一份安靜，來成為我唯一可以袒露心聲的朋友。
靜謐的河風吹的人思緒萬千。我的父親生前是航運，他是不幸的，在航運時代結束前就離世了，可他又是幸運的，他沒有因為航運時代的沒落而變的無所事事。
他們的行當裏，常有一句話——河風吹老少年人。哪裏的風最老人，莫過於此。因為他太孤獨了，春風伴著春色，萬物迎接，夏風伴著驟雨，鬱鬱蔥蔥；秋風伴著收獲，即使一年裏，最為蕭條的冬風，也常常帶著風雪，或是——團圓。而河風，什麼都沒有，見過他的人，不知道春意盎然，不知道綠肥紅瘦，更不知秋雨梧桐。隻知道一條船上，一個人，一條沒有盡頭的河流，還有一天繁星，一輪孤月。他們常常要在無人低語河流上，漂泊數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