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追憶(2 / 2)

家,這個字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上了岸,可以落腳的地方,所以他們把回家常常稱作上岸。岸上的,不是花花綠綠的繁華,不是離開囚籠後的自由,是孩子站在街口,等待的地方。是妻子做好飯菜,抱怨不在家時,自己疲憊的地方。

對於我的父親,我知之甚少,從小,他便少有在家。回來時,也對我沉默寡言,這是他作為一個父親的沉默,從不和我談論他的過去,也不跟我提起他的未來,他隻是看著我,或者在我需要什麼玩具的時候,大方的給我購買下來。

我第一個記住的事情,是我的媽媽,把我送進幼兒園,我大哭一場。這是我生來第一次記事。而關於他的事情,要追溯到我五歲了。

我是一個寄宿生,從幼兒園開始,我就寄宿了。我的母親忙碌的無暇顧及於我,我的外婆,也在忙碌,她在茶館裏隨意的忙碌,我的外公也在忙碌,她在忙碌著照顧我的外婆。而我的爺爺奶奶,估計已經轉世重生,去到一個富貴人家。

所以,我對於我媽的記憶,在兩歲,而對於我父親的記憶,卻在五歲。對於那兩人的記憶,則要更加遲上一些。

那是一天下雨,雨是一件突然的事情,就像他的到來一樣突然。我本該乘坐公交,去往兩公裏外的養老院——我母親的同事家裏,吃晚飯,然後再等待我的母親前來接我。

可他來了,他站在幼兒園門口,我認識他,他是我的父親,僅此而已。我不似其餘孩子,毫無表情的奔向自己的父母,因為這已經成了習慣,被接送談不上什麼開心。可這對我來說,並不是習慣,我開心的奔向了他,叫著我記憶裏的第一聲“爸爸”,我知道,這不是第一次叫他爸爸,但這在我的記憶裏是第一次。

他沒有笑容,甚至沒有表情,看不出任何的喜悅。隻是用他的外套,罩住了我的身體,讓我躲在他的懷裏,免得被雨淋濕。我記下了這件事情,直到如今,對於當時的我來說,他單薄而又老舊邋遢的外套,是我最為安全的地方。我知道,他在這裏,我就安全了,不會遇到母親常常提及的不懷好意的陌生人,也不用再寄人籬下,裝出十分乖巧懂事的模樣,來強迫自己,做一些自己不太喜歡的事情,以換得一口溫飽。如果此刻有三兩同學路過,他們會驚奇的問:“這是你爸爸?”我一定會自豪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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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是離我父親最為接近的地方,他從二十歲開始,直到他去世時五十歲,他把他的三十年毫無保留的扔進了這條屈原賦名的澧水,卻隻換回了我的兩年的無憂。而後無盡的陰雨,他再也看不到了。他長眠於土中,我仍寄宿於人間。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