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 猴子村長(4)(2 / 3)

這些人隻逮了十九隻猴,擱過去不能算戰果輝煌,但看是怎麼逮的。長社沒砍一棵樹,除了兩隻猴碰樹上撞死以外,他沒“打死”一隻猴,還要怎麼的呢,夠不容易的啦。這事交給誰,誰也想不出這主意,取得不了這樣的好成績。領導的“十分了解”真不是瞎說。

長社在籠子跟前見到了正抱著孩子看猴的玉芝,問父親的情況怎麼樣,玉芝說,甚事沒有,就是脊背上青了兩塊。

長社讓媳婦請趙大夫給看看。媳婦說,給看了,沒內傷,不好好在家待著,出去瞎摻和,鬼迷心竅了。

長社說,沒內傷就好。

玉芝說,可惜了那件衣裳。

動物園的人挑挑揀揀,揀出了六隻猴,裝進小鐵籠,用一輛“尼桑”小敞篷車拉著,晃晃悠悠駛出了村。長社和村幹部將車子送到村口,長社讓他們再多拿兩隻,說萬一有哪個不行了呢。動物園的人很客氣,多一隻也不拿,說說好的六隻,就是六隻。裝猴的車駛上了村外的沙石路,小孩子們在後頭追,一直到車拐彎,看不見了。

長社用手揮著汽車揚起的土說動物園的太死板,不靈活,也有點兒不給侯家坪人麵子。

永良說,既然人家不領這份情,也就別上趕著送,好像咱們這些猴來得很容易似的。

長社說,這些人,把六隻最好的拉走了。

永良說,他們就是吃這碗飯的,別看這些人不說話,都是行家。

負責喂猴的永良侄子跑來說,籠子裏又死了一隻。

長社問總共死了多少了。永良侄子說,死了三隻了。

長社問還剩下幾個。永良侄子說,還剩下十個,都不很歡實了。

長社問吃食不吃。永良侄子說,不吃。

長社說,鬧起絕食鬥爭來了。

永良說,猴子們是在賭氣,猴的氣性大得很呢。

長社說,還是餓得不狠,真餓急了,就什麼也不吝了。

動物園的走了以後,侯家坪召開了村委會,商量剩餘猴子的問題。原本,按計劃將籠門打開,將那些殘存放歸山林也就罷了,可是,村委員們竟沒有一個提出放猴歸山的話。他們覺得,輕而易舉地將猴放了,對侯家坪來說太虧。費了多大的財力、人力逮猴啊,給了六隻的工錢,六隻,六十隻,六百隻,對逮猴的人來說費的力氣是一樣的。現今,籠裏的猴對村民來說都是錢,活的錢,不能隨隨便便地丟到山裏去。會議沒有不同聲音,看法完全地一邊倒。最後,由長社拍板,村委會決定,幾個幹部分頭運作,給全國各大動物園發快信,推出侯家坪的金絲猴。隻要有動物園要,他們就可以再得一些錢,而且這錢是白落的。往哈爾濱、往北京、往鄭州、往合肥、往上海,他們往一切不產金絲猴的地方發信,用複寫紙複寫,再填上抬頭,他們不信那些地方的動物園對金絲猴不動心。這個行動不帶任何私人成分在其中,完全是公對公,侯家坪村委會也是一級政權組織,動物園也是國家動物園,本地動物園能要,外地動物園同樣能要。本地的動物園能用小鐵籠子把猴運走,外地的動物園同樣也能用小鐵籠子把猴運走,就是道遠道近的區別罷了。

如果實在沒地方要,他們再把猴放了,早放、晚放,不過是時間的差異,反正他們放了就是。

誰也沒覺著有什麼不合適。

長社父親被打得渾身疼,在炕上足足躺了兩天,不是那件皮衣裳護著,他可能傷得更重。兒媳婦的臉色一直都不太好看,從他躺下,就沒來問過一聲。兒子為了他那些猴已經幾天不著家,連麵也見不到。老漢有一肚子話要對兒子說。他覺得,兒子的路走岔了,照這麼下去,侯家坪非出大亂子不可。這天中午,長社父親喝了一大碗傻老伴熬的豇豆包穀粥,就著半碟子大葉子漿水酸菜,吃得全身冒汗,自覺著身上輕鬆了許多。他試著下了炕,腿有些軟,脊背還是疼,就近找了根棍,拄著,先到坡上看了看“紅軍戰士侯德丞”的墓。墓碑還是那麼新那麼亮,不知被哪個淘氣的小孩子用藍粉筆在上麵畫了個猴臉,使墓碑顯得很滑稽。長讓父親用衣角將那張藍臉擦了,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慢慢踱到村委會來。

村委會的幹部們一個都不在,不知忙什麼去了,門敞著,一地的煙頭,一地的濃痰,牆根堆著半塊撕碎的塑料布,橫著幾根醜陋的木棍,窗戶紙不知被誰撕爛了,山風嗚嗚地往裏灌。一隻老鼠,大白天沿著牆根溜,看見長社父親,停頓了一下,接著大模大樣地拐了個彎,衝著幾顆玉米粒兒出溜過去。長社父親撿起塊小石頭,啪地砸過去,正擊在老鼠頭部,老鼠就地打了一個滾,蹬了一下腿,不動了。長社父親為自己手上的準頭有點小得意,這點小功夫,別說打老鼠,二十步外就是打兔子,打野雞,也是一擊一個準。老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