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急了會咬人,猴子急了也不是善茬。撕咬摳抓,輾轉騰挪,猴沒抓住兩個,侯家坪幾個人的臉上已經掛了彩,一個人的腿被咬破了血管,血流不止,著人掩護著,退出了戰場。幾個被抓破咬傷的見血急紅了眼,掄開棒子不管不顧地打起來,猴子的血濺在人們的臉上,手上,熱乎乎的,喳喳骨頭的碎裂聲,慘叫聲激起的是人的更凶殘的狠。但凡什麼事,煽起來就收不住了,失了控,變成了一場混戰、惡戰。長社父親夾雜在猴群中間,幾次被當做猴子,背上著實地挨了幾棍,老人有些吃不住勁,倒在地上,被幾個年輕的當做大猴要往口袋裏裝,一看是村長父親,提起來扔到人牆外頭,又撲進去打。
很快的,猴群窺出端倪,圍擋的塑料條子布並不是堅不可摧的,揪著塑料布的不過是一群呐喊的沒有什麼戰鬥能力的人,他們手中沒有武器,隻需越過他們,越過那張看起來很嚇人的布,便可以逃生。像是得到什麼啟示,猴子們紛紛蹬上人的肩、頭,拚力地向外逃去。人立即變得無措,有一處的“圍牆”倒了,猴群向著那邊撲去,逃出去不少,“圍牆”很快又立起來,猴子們又回頭向後折,裏麵的人就更奮力地打,打昏了往口袋裏裝。
太陽落山,侯家坪村委會前的兩個大木籠子裏裝了19隻昏昏沉沉的猴,猴子身上基本帶傷,大部分傷在腦袋,無論大猴小猴,每隻猴子都在流血,有一隻好像被打斷了脊椎骨,軟塌塌地貼在籠子底,動不了了。它們那美麗華貴的毛變得破爛不堪,它們那喜歡支棱著的尾,再也豎不起來了。關在籠子裏的猴子們沉默著,它們還沒有從驚恐中回過神來,此時它們還沒有感覺到痛,它們還沒鬧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人的情景不比猴子好多少,所有參與捉猴的勞力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傷,大部分是被抓傷、咬傷的,都傷在暴露部位,也有個別被棍棒擊傷的,跟長社的爹一樣,屬於誤傷。被猴子將腿部血管咬斷的因血流不止,已經著人送出山去,看來是傷得不輕。還有一個本村的後生,讓猴子揪去了半塊耳朵,算是重傷,也隨著擔架出了山。村醫療站的小李領著一幫婦女負責給傷員包紮,主要是抹紅藥水上消炎粉,需要縫合的交給臨時從鄉上借來的趙醫生處理,也還井然有序。村裏的人沒說什麼,從別村雇來的二十幾個後生不幹了,他們說被猴子咬了這樣簡單處理不行,要打狂犬針。讓動物咬一下事小,得了病事大,他們不能為了小小的猴子把命搭上。讓他們一說,村裏人也覺著是個事,紛紛要求打狂犬針。人們的要求吵得長社耳朵疼,問趙醫生有沒有這種針,有就給打上。趙醫生說,這種狂犬疫苗非得到省衛生防疫站去買,四十八小時內注射,一針得七八十塊錢。長社粗算了一下賬,參加逮猴的有三百多人,一人一針,一針七十塊,就是兩萬多,光藥錢兩萬,開玩笑呢。於是長社咬緊了牙,再不提狂犬針的事。
有外村人找來說,某某被猴抓破了脖子,現在已經開始發燒了,見誰想咬誰,幾個人也按捺不住,看來是狂犬病已經發作了。
長社說,也來得太快了點兒,連個潛伏期都沒有,得個小感冒還得三四天才發病呢,這猴抓了還沒有兩鍾頭……
外村人說,還是得打針,保險。
長社說,保什麼險?我給你們保險還不行嗎!過去也逮猴,從沒見還要打什麼狗針。
外村人說,時代進步了呢,科學也發達了,人家外國連牛都瘋了。
長社說,咱們的猴還是那些猴,沒狂,也沒瘋。
外村人還磨磨唧唧的不走,本村的幾個也圍在旁邊看結果。外村人下不了台,臉色不好看了,問長社是站在猴的立場上還是站在人的立場上。
長社說他站在國家的立場上。
永良老漢出來打圓場說,這麼多人都打針不可能,讓長社每人給多加十塊錢工錢,願意打針的去打針,不願意打針的十塊錢割兩斤肉,回家包餃子。
長社十塊錢也不想出,一人十塊,三百人就是三千塊,這是筆額外開支,侯永良站著說話不腰疼。長社剛張嘴要喊,被永良從後邊狠狠掐了一把,就這,他還是說,十塊不行,五塊!
永良接下來說,五塊就五塊,都到會計那兒領錢。
一些人罵長社小氣,說他對鄉親們不厚道。長社知道自己因此得罪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