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吹皺一池水(1 / 3)

京城之中有三大去處,一是名滿京華的百年老店留香樓,二為城郊三裏的法華寺,其三便為大名遠揚的聽雨閣。

聽雨閣有著像詩一般的名字,卻是京城最大的窯子,是玩樂的好去處,不論王孫公子,商賈巨富,販夫走卒,隻要有銀子,便可在這裏千金一擲買紅顏一笑。可是,無論你有多少金銀,也買不到含煙姑娘的一笑。

曾經有個北方來的大豪出價萬金買含煙姑娘一笑未曾得。從此,聽雨閣更是名聲大噪,含煙姑娘也是身價倍增。在聽雨閣賣藝不賣身的隻有含煙姑娘一位,但是有這麼一位就夠了。不知有多少人慕她之名而來,隻為聽她驚鴻一曲。能睹她翩翩一舞者,更是可遇不可求。盛傳當日位高權重的大將軍兼宰相彭城王義康,也得連等上十日才可一睹含煙姑娘一舞!

含煙姑娘的琴一月隻奏三次,因此,那一天為求坐到前麵最近距離一睹美人芳容,前麵的幾排座位更是賣到了百兩銀子以上。奢華如此,聽雨閣仍是車如流水馬如龍!

今天是含煙姑娘一月中最後一次撫琴,不要說張忠,丁厚二人興奮無比,便是吳有德也雀躍不已。大人今日忽然興趣奇高,要帶大家一睹名滿京華的藝妓含煙姑娘的風采。眾人能不喜出望外嗎?

薛飛功夫大進,心中甚是喜悅。本來是邀關萬重也是一起去的,但是關萬重對煙花之地興趣不大,另一個原因卻是無法釋懷敗在薛飛手下,便婉轉拒絕了,倒是從北方來的陳煥欣然應允。

其實,聽雨閣薛飛是去過一次的。那是在他初到京城之時,慕含煙之名而去,不過,卻不知她那麼多規矩,吃了閉門羮敗興而歸。

今日難得高興,便動了興致。一行五人都著便裝打扮也無帶隨從,陳煥親自駕車從將軍府後門出去拐過兩條街,便到了聽雨閣。

早有老鴇笑臉相迎,公子爺長公子爺短的叫個不亦樂乎。她倒也好眼力一眼便看出薛飛是眾人之首。其實,這倒也不怪,薛飛無論走到哪裏都是儀表堂堂一付氣定閑若的樣子。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令人無法逼視的威儀,不讓人側目都難。好在他的內力修為已有了一定的火候,可以最大弧度的收攝那股給人的無形精神壓力。隻有當他練到收發由心之時,才可以做到鋒芒內斂,形而不露!

“喲,這位公子爺各位大爺,聽雨閣的姑娘可是水靈靈遠近聞名的呢,挑一個吧,保管公子爺,各位大爺一夜銷魂。姑娘們,都楞著幹什麼,還不過來伺候公子爺和各位大爺!”老鴇腰肢一扭一扭,大聲招呼著。

幾個擦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嬌笑著一窩蜂的向薛飛撲來,薛飛看的直皺眉頭,將張忠,丁厚二人往前一推。他二人倒是樂不可支,左摟右抱,正是花月場上老手。在保寧府之時,這對他們來說可是家常便飯。自從跟隨薛飛之後,大為收斂。此時,見有薛飛點頭應允,那還不是故態複萌,如魚得水。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便是如此!

兩人左右摸了一把,大占了便宜這才將她們推開道:“媽媽,咱們公子爺可是慕含煙姑娘之名而來,這些大姐怎麼入得眼!”這一句話不打緊,可全把這些女人得罪了,一個個嬌嗔著柳眉倒豎,掃興而去。

老鴇陪著笑,說道:“哎喲,公子爺今兒你可真是來巧了。今天正是含煙姑娘開閣之日,這個,這個前麵的位置可都訂滿了,這可得委屈公子爺和各位大爺往後麵坐了!”

張丁二人會意,掏出五錠足足十兩的金子塞在老鴇手中。老鴇頓時眉開眼笑,這位公子爺不但一表人材,更是個有錢的主呢!連說道:“喲,這位公子爺你可是有心人,第三張桌子都給你和各位大爺留著的呢。銘心,你這小混蛋又偷懶去了,快帶這位公子爺和四位大爺去三號座。小混蛋偷懶,看我呆會兒怎麼收拾你!”她凶神惡煞的對一個小廝喝道。

當轉頭麵向眾人之時立即又喜笑顏開,道:“公子爺,四位大爺裏麵請!”說罷,又風車鬥轉般的出去迎客了。那個小廝苦著臉,心中想著呆會兒又要吃那老婆子的苦頭了,忙不迭的將薛飛等人帶上聽雨閣便退下了。另有兩個小丫頭招呼著幾人坐下,奉上茶水點心,自在一旁伺候。

薛飛這才四下打量一眼,隻見一卷珠簾,半掩門扉。門前伺候著兩個丫頭,想必便是藝妓含煙的居處了。前麵一座假山,山下流水叮咚,側麵屏風繡著青山綠水,桌椅茶具,一應古色古香,甚是考究,四麵壁上各掛著幾付字畫,卻是詩經上的詩句,筆走驚龍,倒也是名家之作。四下布置倒像是世家書香門楣,與那青樓煙花之地全然不相幹,倒也是一個雅處。

不多時,座中便已熙熙滿堂。薛飛不由暗歎,這個含煙果然厲害,卻不知到底如何傾國傾城。滿座之中倒有一人引得他注目,隻見那人也莫約二八年紀,生的也是風liu倜儻,一表斯文,獨據一座,雖不是頭排卻也在三行的位置。

薛飛見他自酌自飲,舉止神態雖然風雅,眼中卻不無寂寞落魄之色,那是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心中一動,隻是素不相識卻也不便相邀。這一心動,忽發酒興,令丫頭換上酒來,陳煥素居北方,酒量亦是不淺,吳有德久經官場,也是此中好手,五人之中倒隻有薛飛酒量最淺,慢慢飲之,三兩杯下肚,倒覺更是舒坦。

這時,忽聽一陣吵鬧之聲由遠及近,一個粗大的嗓音說道:“大爺我給銀子消遣,竟敢不讓我進去,快閃開,惹火了大爺我可不管什麼聽雨閣,銀雨閣,天下還沒有我黑金剛不能去的地方。”

“大爺,哎喲,看你的說的誰能攔你啊,誰敢攔你呀,隻是,隻是這個裏麵位置實在滿了,大爺你多多包涵,下次一定給你留著位,你……唉喲,大爺,你可不能亂撞……”

接著就聽嘩啦一聲響,卷簾子被掀開,一條喝的醉熏熏莽大漢走了進來,五大三粗,長的著實倒也魁梧,不愧叫作黑金剛,腰中掛著一條鋼鞭,顯然便是個武林中人。

老鴇連聲的陪著笑,那人卻哪裏聽得進,伸手一指道:“好個婆子欺我眼瞎,那裏好端端的不是空著,怎說沒座位。若不是看你婦道人家吃不得老黑一拳……”說罷,手一推,老鴇那裏受得了他得力氣,骨碌一聲跌倒在地,小廝忙扶著她叫苦連天的爬了起來,那大漢跌跌撞撞向那人走去。

眾人見他喝的大醉,都怕被他撞上,他一路走過,眾人忙不迭的給他讓路。座中倒有幾人也是江湖中人,但是,想來都不想多惹麻煩,隻是皺眉。大漢往那桌一坐,頓時酒氣熏天,那人本也是斯文之人,如何見得這種場景,隻得掩麵相避。

大漢鵲巢鳩占,倒也旁若無人,大聲吆喝著上酒。

薛飛見那人沒了座位,頓時正中下懷。站起身來微微一揖道:“這位兄台如蒙不棄,何不過來一坐。”那人見薛飛舉止大方得體,又是誠心相邀,正好無了座位,他可不想與那莽漢相爭,逐告了個罪,道聲:“打擾!”舉步坐下。

小丫頭已將他的杯盞移了過來。那座任由莽漢坐了,也無人去理會與他。這人道:“多謝兄台,敝姓孔,初到京城。請教兄台尊姓?”薛飛道:“不敢,在下姓薛,這位是吳先生,這位是陳先生!”又指著張忠,丁厚二人介紹了。這人一一作禮,眾人也都相謝。

薛飛道:“聽孔兄的口音,莫不是從廣州來?”孔公子道:“正是,薛兄好眼力。在下久聞含煙姑娘大名,琴技天下無雙,初到京城便迫不及待前來一睹芳容和絕世琴音。倒教薛兄見笑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哈哈,大家彼此彼此,有何怪之!”薛飛笑說著端起酒杯。孔公子見他言談之間,大方得體,舉止文雅,更增幾分親近之情。兩人對飲一杯。

忽聽叮咚一聲響,珠簾卷起,一股淡如幽蘭般的馨香若有若無迅速彌漫了小小的閣樓。眾人的心神不由為之一顫,都不由加快呼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雙目圓睜眨也不眨,生怕漏過了美人的第一眼。

忽見屏風輕搖,在眾人千盼萬盼之下一個人影終於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之中。佳人即出,一時座中諸人目瞪口呆,半晌之後方才噓聲一片。原來,出來之人並不是什麼含煙姑娘,而是一個奇醜無比脅下挾著一把鐵劍的灰衣人。就連薛飛也沒有見過如此醜陋之人,那一張不能稱之為臉的臉猶如一塊黑黝黝的鐵板一樣,鼻子和嘴巴都已看不到了,隻留下兩個似是而非的黑洞,一對睛眼更是嚇人,深陷的眼眶隻留下幹枯的白精,幾撮稀鬆的頭發下麵聳立著兩隻殘缺不全的耳朵。

世上竟有如此醜惡之人,眾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正自怔忡之間,忽聞琅佩叮咚,香風撲麵。但見一白衣女子懷抱琵琶,低首垂麵,身如嫋嫋,輕搖蓮步,至台閣前盈盈一福方才坐下。傾刻,抬起頭來,四下立即引起驚呼聲一片。

薛飛端著酒杯的手也不由微微一顫,灑出少許,他深吸一口氣,卻發現並沒有人注意自己,座中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呆滯了。如煙似水的眼神,吹彈可破的肌膚,春山含俏,黛眉長斂,朱粉不深勻。

座中驚噓連聲,佳人之名果然名不虛傳。美豔不可方物,如此一坐,屋中諸人與她一較黯然失色,就連那莽漢都寂然無聲,生怕唐突美人。

薛飛暗讚一聲,果然佳人。可惜這種近似天外的美,隻可遠望,不可褻玩焉!就像一株絕頂之上的孤豔的寒梅,飄然世外,非塵世凡人所能企及。難怪,久聞美人之名,卻無一人敗壞斯文。這樣的女子,本就如廣寒宮外的仙子,孤寂冷豔。眾人在她的麵前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種自慚形愧的感覺。

一個含煙已是如此傾國傾城,天上地下,無人出其左右,那麼被稱為江湖第一美人的燕非非呢?

就在眾人啞然無聲,失魂落魄之時,卻聽琴聲叮咚悠悠的響起,先是細不可聞,忽地爆響,節奏漸急漸繁,忽快忽慢,猶如萬馬奔騰,天地失色。

“咚!”琴音忽斷。再起之時,又如驚濤裂岸,浪起千層,錦繡江山,天高任翱翔。眾人都似要忍不住起身撫掌,一吐胸中積悶,端滿的酒杯不知何灑落了一桌而兀自未覺。

一曲終了,皆忘了喝采,滿堂之中,寂然無聲,落針可聞。

待眾人回過神來之時,卻聽外麵人聲鼎立沸,吵成一片,奔走吆喝之聲,不絕於耳。眾皆愕然,細聽之下,隻聽有人道:“那小子溜進聽雨閣了,大夥圍著,千萬別放走了,其它的人跟我進去搜!”接著就聽哄的一聲和老鴇及姑娘們的尖叫聲。

“都站好了,不想吃刀子的就不要亂動,咱們是鐵掌幫的,抓一個緊要的小賊,辦完事就走,大家不用慌,也不要怕,窩藏小賊的趁早站出來,否則別怪兄弟們不客氣了!”接著,就聽到各房間的吆喝聲和驚呼,顯然是在挨個房間挨個房間的搜人了。

不知來了多少人,一時聽雨閣裏鬧的雞飛狗跳。

膽小怕事的都欲走,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門已被五六個大漢守著了,便再也不敢動彈。張忠丁厚二人正要起身,薛飛搖了搖頭,他倒是好奇,不知什麼事鐵掌幫鬧的這麼大的陣仗。一看孔公子,倒也鎮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