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忠骨空餘恨(2 / 3)

“還楞著幹甚麼?再不走放箭了。”那兵士作了個手勢,一排弓箭立即轉過來對著石太平。“軍爺,小的家住楊家村,隻因老父突然病痛發作,無法可忍,因此來求東胡同的胡大夫,求各位軍爺行個方便吧?”石太平連連作揖,隻盼能混了進去。

那兵士喝道:“呔,不要說你老子,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今天也不能開門,快滾……”石太平苦還要哀求,剛說了“軍爺”兩個字。那兵士手一揮,城牆上箭如雨下,紛紛朝石太平射來。石太平慌不迭的拔了馬頭,狼狽地跳了開去。突突突,那箭全射在他剛才立足之地。城牆之上傳來一陣哈哈哈的轟笑聲。

石太平心急如焚,進不了城,那卻如何是好?拔了馬頭任由馬慢慢地往回走著,隱隱之中似乎聽得遠處有人在叫自己名字。凝目尋去,但見遠處大樹之下一個人影在向自己揮手。奔進了去,仔細一看卻原來是師父。大吃一驚道:“師父,你怎麼來了?”劉一河道:“事關重大,我不放心便跟來瞧瞧,現下城門已閉,隻怕凶多吉少啊……”

“師父,是弟子沒用,連城都進不了,裏麵的情況更是一無所知,隻是瞧著守城兵士隻怕不是尋常軍將?”劉一河點點道:“豈止是尋常軍將,他們都是羽林軍。”羽林軍,石太平驚道:“那不是保護皇上的嗎?難道皇上來了尋陽?”劉一河哼了聲道:“羽林軍不一定便是保護皇上的,隻怕是劉王爺親自來了吧?唉,難道他們真要趕盡殺絕才省心嗎?同室操戈,自毀長城啊,唉,誰做那皇帝又打甚麼緊,受苦的可還不是天下百姓。”說完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石太平自然知道師父口中的劉王爺是誰,他便是當今皇上的弟弟,彭城王劉義康,近年來,文帝一直久病纏身,每況俞下,因此朝中大權多半便由他把持操控,端得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高權重,天下皆知。

師徒兩人舍了馬匹,避開正門從側邊悄悄地掩到城牆之下,繞過護城河。但見城頭之上防守便沒正門那麼嚴密,隻有三個持槍的兵士來回巡邏。石太平望著城牆,心中叫苦,這城牆少說也有七八丈高,剛才走的匆忙,沒帶攀城用的鷹爪繩,尋陽城高牆厚,無一著手之處,卻不是他能攀的上去的。時間緊迫,這可如何是好?

還在他焦急手無足措之際,卻聽劉一河輕喝了一聲:“看好了”,四肢伸展,貼著城牆像一個壁虎般輕盈的爬了上去。這就是“壁虎功”嗎?石太平大為心折,心中想道:師父這等到身手,不知我何時才能練到他老人家那樣。還在他羨慕之中時,劉一河已爬到了城牆頭上。一名兵士剛好走近,但覺得眼著黑影一晃,還沒叫出聲來,心口已被劉一河躍上城頭翻身一腳踢中,身子晃了兩晃軟軟的倒在地上,眼見不能活了。

另一名執長槍的槍兵聽得響動,剛回過身來,劉一河已一個虎躍串到了他的身前,掌心一翻,一掌結結實實的打在了他的胸前,哼也沒哼一聲就此斃命。劉一河在電光火石之間連殺兩人,那一人待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正要放聲大叫,劉一河那裏給他機會,搶過那名槍兵的長槍,雙手用力一擲。長槍飛起,其勢如電,不偏不僻,正好插入那兵丁的咽喉。卻未立即喪命,隻聽他喉中嗬嗬有聲,兩目猙獰,雙手拚命揮動想要抓住槍尖把長槍拔出來,卻不知那槍兵槍尖上鑲有倒鉤,這一拔頓時割破頸內血管,血如泉湧,兀自拚命掙紮。劉一河心中不忍,本無深仇大恨,何苦讓他多受痛苦。歎了口氣,手腕一揚,掌心發力,印在他的胸口,那兵丁吃他這一掌才萎縮倒地,臨死仍雙手緊緊地抓住長槍。

劉一河撕下兵士衣服,結成索條,垂下城來,將石太平拉上城來。石太平見到兵士屍體,心下甚是慚愧,本想自己一人就能救出小公子,那料到靠著師父才上得城牆。劉一河卻那知道他在想些甚麼,還以為徒弟第一次看到死人心中害怕。當下說道:“今晚之事,非同小可,將軍府裏必然戒備森嚴,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他們是官兵,人多勢眾,必不會與我們一對一的單打獨鬥。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天意如此,無可挽回。我們隻要找到小公子就行了,切記不可憑意氣用事,壞了大事。”

石太平應了聲“是,”待要說話時。劉一河擺了擺手,道:“走罷。”

這時天已黑,兩人於這城中街巷最為熟悉不過了,避開官兵,東繞西繞,專揀僻靜的地方走。不消片刻便到了將軍府弟胡同口。但見正門之外,燈火通明,被一拔官兵圍的水泄不通。

兩人又悄悄折出,從旁邊的民居繞到將軍府後宅。師徒二人一見又不由暗暗叫苦,但見後宅亦有十來個兵士執著兵器將門團團圍著。想要強行闖入亦非難事,隻是如此一來勢必驚動大隊人馬,二人隻想救出小公子,打草驚蛇反而不美。縱目四顧,但見不遠處一棵大樹參天挺立,枝繁葉茂。師徒二人心中一動,避開守衛視線攀到大樹之上,居高臨下,整個將軍將盡收眼底,隻見府弟之內火把照的猶如白晝,到處是橫衝直闖的羽林軍驅趕著府裏的丫環婆子,走的慢了,立即遭到一頓拳打腳踢,更有甚者,掄刀就砍,舉槍就搠,四下裏哭聲震天,死傷不計其數,真是一副人間慘劇。石太平心頭火冒,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此時,這些官兵的行為與盜匪何異?

正要衝下,忽覺身子震動,卻是劉一河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石太平看到師父輕輕的搖了搖頭。“小不忍則亂大謀。”

“是,徒兒險些壞了大事。”

劉一河點了點頭,“看看再說。你要記住習武之人最忌好勇鬥狠。”他這話是有感而發,想當年自己處處爭強好勝,終於惹下無數仇家,最後害得家人被累。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心裏卻總也不能釋懷。

正院之處火光尤濃,二人從樹底透過濃密枝葉看下去。但見大院正中,站著老少男女不下百人,前後十多個檀家心腹之人手執兵器將眾人護在中央,四周全是盔甲閃亮,殺氣騰騰的羽林軍。院子外麵十步一崗,五步一哨,防守之嚴,讓劉一河也暗暗驚心。此時的將軍府已不亞於龍潭虎穴,要救出小公子隻怕如登天般難。

正在他心中惴惴,暗自思量的時候,卻聽有人說道“顧大人,你這是何意?你們要拿的檀家老小全都在這裏,那些婆子傭人都是些不相幹的苦命之人,跟檀家全然沒什麼關係,你又何必枉殺無辜。”聲音高亢,充滿悲憤,劉一河看的明白,說話的正是檀道濟的第十子檀夷。檀家共十一子,其中有八子在朝為官,隻有三子跟隨檀道濟左右。這次檀道濟入朝,三子未曾隨行,但終未能逃過這一劫。緊隨檀道濟餘在朝八子皆諸孫被殺之後,朝廷又派尚書庫部郎顧仲文,建武將軍茅亨領兵來尋陽搜拿檀家三子及其心腹諸人。雖得忠良之人得知消息拚死殺出要來尋陽報訊,又怎奈天命難違,垂死走至楊家村,雖托付劉氏師徒二人。卻因傷重反讓追兵走到了前麵。

那為首身穿官服之人,正是尚書庫部郎顧仲文,旁邊一人卻是建武將軍茅亨。劉一河心裏道:我還道彭城王親自來了。是了,檀將軍及其朝中八子已死,大勢已去,餘人皆不足慮,派出兩位欽差又有這麼多羽林軍相隨,自可萬無一失。外麵傳說皇上寢疾累年已經病入膏盲,這樣的時候他又豈會輕易離開京城。

卻聽那顧仲文道:“皇上所命,捉拿檀府要犯不得走脫一人,凡有抵抗逃逾者格殺無論,下官也隻是奉旨行事罷了。老夫人,檀公子請恕下官得罪了,依下官良言相勸,便請自縛了,以免荼毒生靈……”老夫人,那不是檀道濟的夫人向氏嗎?劉一河凝目看去,果然見眾人中擁著一位雍容華貴慈眉善目的老婦人。雖在如此境況之下,仍然儀態端莊,站在那裏自有一番威嚴。

他還待再說,建武將軍茅亨卻冷笑一聲,道:“顧大人,你雖與太子舍人有八拜之交,可是你的好心旁人卻也未必理會,你難道忘了,檀府上下可是你親自監斬的。”太子舍人檀混正是檀道濟第五子。

他這一句真猶如晴天霹靂,驚的老夫人及檀家眾人魂飛天外。“甚麼?你說甚麼?”

老夫人顫巍巍的搶出來,眾兒孫忙不迭的搶上去扶著。

顧仲文不敢直視向氏,避開她像劍一般的目光垂下頭,道:“老夫人,下官雖然與五公子曾有八拜之交,可是皇命之下,下官也是身不由已啊……不錯,至將軍以下檀府三百餘人已並戳於市”這一句話猶如睛天霹雷,老夫人雙手指天,一個趔斜昏了過去。下麵頓時哭聲震天。“爹,娘……”哭聲驚天動地。

許久,老夫人在眾人一片哭喊著的呼喚聲中緩緩地醒了過來。環顧檀家眾兒孫道:“將軍臨去之時,老身曾道‘震世功名,必遭人忌。朝廷今無事相召,恐有大禍。’將軍卻言‘詔敕中說有邊患,不得不赴,諒來亦無甚妨礙,卿可放心!’如今果然一去不回。將軍一世英雄,精忠報國,想他泉下目睹今日之事,亦不容你們對欽差大人刀兵相向。”話未必,眾人皆拋下兵器哭著一團。

老夫人點點頭,道:“很好,很好。顧大人,你這便縛了,老身隨你進京吧。”說罷,雙眼一閉,流下一行淚來。

檀氏兒孫哭聲震天動地。茅亨卻早等得不耐,手一揮道:“全部捆了,押解上京。”立即跑出一隊兵丁抖著鐵鏈便向檀家眾人身上縛去,老夫人首當其衝,兩名羽林軍一甩鐵鏈往她頭上套去。卻聽十一子檀邕喝了一聲:“滾回去”但見他一手拿了一人遠遠的拋了出去,他出招迅捷異常,那些羽林軍雖然無一不是京中百裏挑一的好手,卻被他如鷹捉小雞般拿住,出手之快,讓劉一河也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