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坐在我的床邊,一直念叨著,川兒啊,我的小川啊。後來我問護士,才知道,從我們倆被抬來直到現在,小川一直都沒有醒過來,但是應該沒有生命危險,隻是他的腿截肢了,失血過多一直昏迷。小川在清醒的最後一刻,跟婆婆說了這樣一句話,腿是我自己摔的,跟臨夏沒關係,別為難她。
你大爺的於川,這還用你說啊,本來就是你自己摔的,關我什麼事。能留條命都不錯了。可是心裏,在聽到之後,為什麼會有那麼一點點的難受。
孩子沒了,小川成了殘廢,婆婆對我的態度更加惡劣,她認為他們家之所以遭遇這麼多的事情,都是因為我的到來。而那時的我,早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孩子也沒了,還有什麼是我可以留戀的呢。那個我曾以為可以依靠一生的男人,是我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再正常走路了。這是他為自己贖的罪。
摸到床頭自己的那件衣服,上衣兜裏,那瓶小小的茶苯海明片,靜靜地躺著衣袋裏,似乎這世間所發生的一切紛擾,都與它無關。
住院第三天的時候,我已經可以自己下地行走了,盡管很虛弱,可是比起一直昏迷的於川已經好太多了。我決定去看看他,怕以後真的沒有機會了。不管怎樣,這是我曾經深深愛過的男人,雖然他騙了我。我願意相信,現在的他,會懷念我。
我在病房外看見依然靜靜躺著的於川,他的臉龐,蒼白得幾近透明,有那麼一刻,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許久未見的暮歌的影子,但是我深深地明白,這是我愛的男人,他是於川,不是暮歌。我愛的是他。於川。
因為兒子的緣故,這一對老兩口整日魂不守舍,怕自己的兒子會出什麼事,既然孩子沒了,那麼我於他們而言,已經沒有實質性的意義,他們已經不會再寸步不離地守著我,他們也沒有這個精力。這正是一個好機會。
我跟婆婆說,我想看看小川,婆婆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欲言又止的樣子。倒是公公,這個一生都守在這座山上的暮年老人,看到我虛弱蒼白的樣子,擺手讓我進來了。我給公公婆婆各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他們,說謝謝他們,不然我和小川恐怕都活不到現在了。我跟婆婆說,我已經不埋怨小川了,我知道這是我愛的男人,我要好好照顧他。
我坐在小川的床邊,悲傷地看著小川,這張我熟悉不過的臉,也許明天,就再也見不到了吧。到現在才發現,我和小川,竟從來都沒有一起照過相,我沒有屬於他的任何東西。唯一的我想留下的孩子,也沒了。可是小川,如果我想你了,要怎麼辦呢。你什麼給不願意給我留下。我趴在小川的臉上,看著他,我說,小川,你趕快醒過來吧。然後我悄悄地把一張折疊的紙條塞在了他的枕頭底下。上麵寫著,小川,好好活下去,我要你記著,你曾經騙過我傷害過我。可是,我愛你,這是我無法改變的事實。如果,真的有來生,希望我們,再也不要遇見了吧。願你一切安好。夏。
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也許我已經在山的另一麵了。我在他們的水裏各放了五片藥,茶苯海明片,他們在夜裏會睡的更熟,我沒有想過要害他們,如果不過量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我隻是想讓他們安然地入睡,沉沉地入睡。除去來雅安的時候吃掉的那一片,我還餘下最後的一片,依舊隨身帶著。
那個夜晚,趕在醫院鎖門之前,我溜了出去,除了一些吃的,我還帶走了一樣東西,小川截下的腿骨的一部分。這是他唯一可以留給我的東西了。
我想,他們醒來的時候大概會是半上午了吧。即使發現我不見了,他們也不會太過於著急去找我回來,因為現在的我,沒有他們的兒子重要,即使去找,他們也不會想到,一個從未進過山的女孩,在逃跑的時候,竟然不是急著下山找出路,而是翻過山去了對麵更遠更偏僻的地方。對,我就是去了那個更偏僻的地方,帶著於川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去了屬於藏民的地方。那裏應該是一片自治區,幾乎都是藏民。幸運的我,趕在食物吃完之前,找到了有人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