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家的時候,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路費,加上一些生活費,我隻隨身帶了一根笛子。那是一根刷了淡綠色的漆、年代並不久遠的竹笛。高一那年,剛入高中的我,在那個充滿活力與生機的夏天,在校園高大的法國梧桐樹下,從一個老爺爺那裏買來的,五塊錢。
他說笛子是自己做的,可以免費教我們吹奏的方法。第一眼看到那根淺綠色的竹笛,我就喜歡上了。沒有原因地。我覺得那就應該是一個屬於我的東西。它有著我所傾心的聲音。
我說,我想學吹笛子。就這根綠色的。我要用它學。
那個老爺爺六十出頭,頭發微微顯露灰色。他告訴我,他姓葉,和我同一個姓。
在每個放學的下午,我和葉爺爺在教學樓後麵的小花園亭子裏吹奏笛子。還有一個男孩暮歌和一個女孩兒迪迪。其實我什麼也沒有學會,我隻是熟悉那些曲子的調,但是我不會吹。他們兩個學的很好,他們說,自己從小就很喜歡音樂,隻是在我們這個窮苦的小縣城,學習音樂的成本比老老實實考大學要貴得多的多的多。所以像我們這些生在農村來縣城上高中的孩子們,如果想要學習音樂,它壓根兒就不是一件可以說得出的事兒。而暮歌和迪迪,他們是真是喜歡音樂,不同於我,我真的真的隻是因為那根竹笛。
我跟葉爺爺說,我沒有天分,我學不會。他告訴我,其實他來學校教大家吹笛子,並不是真的想以此為生的。兒子給他在縣城開了一家樂器行,可是他沒有興趣去賣樂器,他隻愛笛子。他雇了兩個店員幫忙打理生意。而自己,則在很多個天氣晴好的傍晚,來到附近的這所高中,按照自己的興趣,教大家吹笛子,他自己做的竹笛。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真的不是學音樂的料兒,我隻是喜歡那根竹笛,隻是因為竹笛。而暮歌和迪迪不一樣,他們熱愛音樂,可是他們的生活,不足以支付他們的音樂夢想。所以,我們就碰在了一起。因為各自不同的緣由。
每周我們會跟著葉爺爺學習幾次吹奏竹笛,我隻對《梁祝》這一首曲子有興趣。我喜歡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葉爺爺給我們講過一個關於竹笛的傳說。
從前有一個地方,那裏山清水秀,勤勞的苗族人在那裏居住。寨子裏有一個年輕壯實的小夥子叫竹郎,以編竹筐為生,由於他每天都與竹子打交道,日久生情,他覺得翠綠的竹子是有靈性的,小夥子隨手拿起一片竹葉就可以吹出甜美又悅耳的聲音。久而久之,他的音樂聲打動了一位叫笛妹的美麗姑娘,每當小夥子吹起竹葉時,姑娘都會跟著唱。有一天,調皮的姑娘指著一節節的竹子問小夥子“這個管子你能吹響嗎?”聰明的小夥子想了一想,截下一段竹子,把中間鑽空,又在上麵挖了幾個小孔,吹出的聲音比竹葉更好聽,還能吹出不同的調來。動聽的音樂吹進了姑娘的心坎裏,小夥子把它作為定情之物送給了姑娘。因為小夥子叫竹郎,笛妹姑娘動情的把這個定情之物叫做“竹笛”。這也許就是最早的樂器,當然它隻是一個美麗的傳說。
葉爺爺講的故事我隻記住大概,隻是記住了竹郎和笛妹。這是後來我上網搜到的完整版。一個美麗的傳說。看完之後,我想到了暮歌和迪迪。他們像這個傳說一樣的美麗。
我要走的那個星期,那個周五的傍晚,我和暮歌、迪迪一起在小花園的亭子裏等葉爺爺來。他從來沒有跟我們約定過時間,沒有說哪一天會來哪一天不會來,我們經常是在吃完飯的時候,在小花園裏繞一圈,偶爾我們會碰到彼此,然後我們在亭子裏閑聊一下,我們都不是那種能夠安下心去用功學習的學生,所以我們不急於吃過飯後的那一會兒時間。相反,我們可以安然地坐在小花園的亭子裏聊天,關於他們的音樂,關於我的竹笛。
那個周五,我想會是我們幾個最後一次見麵了。然後我就要離開了。我本來想,葉爺爺來的時候,我會在我們幾個吹笛子的時候,告訴他們我最後最後最艱難的決定,我要走了,離開這個學校,離開他們幾個。可是那一天,我們三個在亭子了聊了很久,葉爺爺還是沒有來。也許,注定我要不知不覺地走了吧。他們都不會知道我走了。這樣也好,至少我不會在這裏看見悲傷。
暮歌和迪迪是我在這個學校很好很好的朋友,還有葉爺爺。可是最後一天,我沒能告訴他們,我就要離開了。第二天,趕上大星期,我收拾了東西,就再也沒有回去了。
我懷念和葉爺爺,暮歌,迪迪在一起吹奏竹笛的日子,雖然我是最差的那一個,但是我依然高興。我希望暮歌和迪迪可以找到他們的夢想。在某一天。
我還希望,他們會幸福。一直。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