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到東莞的時候,是夜裏。天已經顯暗藍色的夜幕。李海洋說,我們倆可以坐長途汽車再打的,這麼晚了,就不讓樂樂過來了。一個女孩子,出來也不安全。
我們在火車站附近搭上去長安的長途客車,坐在車上,天氣挺熱,睡不著。下火車之前,為了減輕負重,我們消滅完了帶來的零食。我不知道還要坐那麼久的汽車,臨行前沒有帶暈車藥。那原本是我出門必帶的隨身之物。去上學的時候坐公交車,總是會帶著它,覺得有安全感。可是這次,我想著是坐火車,我不知道還有這麼久的汽車要坐。因為剛吃過東西不久,又加上沒有帶暈車藥的緊張的心理作用,車開了半個小時左右,我就開始難受。一陣一陣難忍的惡心。李海洋不知道我會暈這麼狠,他緊張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讓他幫我從行李包裏翻出一個黑色的塑料袋,然後就再也忍不住,對著塑料袋大吐特吐,恨不得把三天前吃的飯都給吐出來。
看著我吐得天昏地暗的樣子,李海洋不知所措,隻是一個勁兒地輕拍我的背,給我遞水,遞紙巾,不停地問我有沒有好點了。我一直彎著腰,趁著難受的勁兒,也不想動也不回答他,心裏卻忍不住罵他,李海洋,你大爺的。你覺得我這樣會像是好點了嗎,還一直問一直問,我都給折騰成這樣了,哪兒有功夫回答你啊。
其實外在的我一直是很淑女的,不熟的人根本看不出我性格裏還有剽悍的一麵。也難怪,對於不熟的人,我沒有必要那麼真實地表露自己。一直覺得這是一件很費心很費力的活兒。
可是在我看到李海洋那張因為緊張而不知所措的臉時,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沒良心的壞蛋,他這麼關心我,照顧我,我卻還在心裏暗暗罵他。好吧,李海洋,我承認,你真的是個好人。
我們熬到小樂住的地方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幾點了。剛下車,我看見小樂站在路口,焦急地往這邊忘。她終於是看見我們了,激動地奔過來。我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樂兒,沒了暈車藥,姐姐差點死在汽車上。而我所不知道的是,這個時候一直沉默著的李海洋,是在想著些什麼嗎。
我們在小樂的地方住下來。她平時住的是工廠裏的集體宿舍,那天是為了照顧我們,在附近租了一間很小的屋子。我和小樂睡床上,李海洋睡在地板上。其實那一刻,看到那個安靜淡雅的大男孩,在被我折騰了半夜之後,躺在地板上安靜地入睡的時候,我知道,這個美好的男孩子,在以後,應該有美好的生活。
第二天,小樂把我帶回她的宿舍,我在宿舍休息了一天之後,她開始帶我去上班,跟她一起,先在廠裏做學徒。第一天的下午,下班的時候,李海洋來看我們,他遞給我一個很小很精致的瓶子,他說,葉子,這是暈車藥。你記得以後隨身帶著。我可以這樣叫你嗎,葉子。
這是他第一次喊我,離開學校之後,就再也沒有人這樣喊過我。在家裏我媽喊我夏,樂兒喊我姐,或者臨夏姐,他們之中沒有人喊過我葉子。隻有在學校的時候,葉爺爺,暮歌和迪迪喊我葉子,還有班裏幾個要好的朋友。
那個稱呼,讓我抬頭怔怔地望著他,很大一會兒,直到注意到他一直在對著我笑,是那種陽光一般的笑容,我才緩過神,我說,隨意啊,我不介意的。其實李海洋長的挺好的,是那種讓人很有安全感的長相。有點黑,但是一看外貌就知道很實在的那種。很陽光,很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