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個夢想已經再也沒有實現的可能了。在這個春意盎然的季節裏,我義無反顧地丟掉了自己最初堅持的夢想,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
陌生的城市。會不會,讓我在遠方落下淚來。
為了那個來不及實現的夢想,我堅持坐火車。我要把第一次的火車旅程提前消耗了。不僅是因為暈車,更因為我偏執於那個未曾實現的夢想。我要去坐火車。要在我畢業之前,坐過一次火車,而事實上,我再也沒有畢業的機會了。
李海洋並沒有說什麼,他順從了我的意思,去縣城的火車票代售點排了很久的隊,買到了兩張火車票。他跟我說,其實坐火車挺舒服的。然後在我麵前嘿嘿地笑,安穩和煦的樣子。
離開家的第一個夜晚,第一次坐在火車上。從來沒有想過第一次的火車之旅會是這樣的場景。可是我還是要接受。不知道車開到了哪個我不熟悉的城市,窗外下起了小雨,我靠在窗邊,透過蒙蒙細雨,靜靜地看著我所路過的這個陌生的城市,車在那一站停下,不知道會在這路停留多久。窗外的雨,飄落如絲。如果,我在這裏下車,不知道可以遇見一個什麼樣的人呢,也不知道,會留下怎樣的回憶。旁邊的李海洋,在位置上安靜地入睡,嬰兒般單純的麵容。安然又好看。這個在外闖蕩了一年的少年,依然是這樣的單純如初,不知道,以後的歲月,他會不會隻遇見美好的事情。
火車到站的時候,我們就要到達一個陌生的城市,確切地說,是我。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要學會一個人生活了。開始過融於世俗的生活。要學會認識陌生人,學會與人打交道,學會照顧自己,學會熱愛生活。
將近一天的旅途,二十個小時。我們很少交談。偶爾在彼此都清醒的時間裏,我們會談論關於小樂的事情。這是我們唯一共同的話題。他比我大兩歲,剛入高中那年就輟學了,是因為家庭的原因。我沒有過問,因為我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
更多的時候,我是清醒的。總會是這樣的場景,他在座位上安靜地睡覺,我一個人靠在窗邊,看沿途的風景;抑或,他醒著,安靜地坐在位置上,而我閉著眼睛,安靜地靠在座位上。睡不著,卻也不願意是醒著的,因為不知道在喧囂的人群中醒著可以幹什麼。他說他在火車上習慣白天睡覺,而我們都清醒著的時候,本來就不多,大部分還是在深夜。
在接近黎明的時候,車廂裏一片寂靜。旅途中的行人,在這個時候,都還在夢境中,這是一個安靜的時間,很少有人是醒著的。而我們就是在這樣的時刻都醒著,我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我問他在東莞那邊的工作情況,工廠的環境,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他和我聊家裏的情況,聊我們彼此之間的聯係,關於小樂。
他總是說,樂樂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孩子,很機靈很活潑。他喜歡說樂樂,而不是小樂。像是親昵地喊親愛的孩子。他說樂樂是小孩子。
我們經過武昌,廣水,長沙,每一站停站的時候,我都把臉貼在窗戶上,靜靜地看站台上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旅人。有多人成形的,也有單人旅途的。我在想,獨自行走在車站裏的人,當他看著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那些歡笑抑或著急的麵孔的時候,會想到些什麼呢。會是自己的歸宿嗎。在這樣一個途徑的城市,我是一個過客,隻是借由火車停留的那一刻,把我的目光留在這裏。什麼也帶不走,除了些微的氧氣,什麼也留不下,除了安靜的目光。車站裏再怎樣的繁華,再怎樣的熱鬧,也隻能越發地襯托出我內心的孤獨,我一個人,我是一個人。我找不到熟悉的麵孔,除了李海洋。可是在他的身旁,我依然止不住的孤獨。孤獨無邊無際,在潛移默化中蔓延而去。
火車行駛在安靜的路途中,淩晨的車廂沒有喧囂,我們在安靜地說話,說安靜的話。天亮以後,陽光再黯淡下去的時候,我們就應該到站了。到那一個我陌生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