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1 / 1)

采沙船突然安靜下來了,看來這是采沙人吃晚飯的時候了。喧囂聲止息了,大自然的美好就回來了。河岸的蟲鳴,甚至微風掠過柳叢的聲音,都聽得見了。

太陽落山了。蒼青色的西天,殘留著幾縷嫣紅的晚霞,好像一個姑娘要趕赴一場約會,匆忙中沒有把臉上的胭脂塗勻。如雪還沒到帳篷,就聽見一陣笑聲,也不知他們講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二黑率先出現在帳篷門口,像個溫柔的信使,輕輕叫了兩聲。一旦離開自己的領地,狗就不那麼理直氣壯了,哪怕背後有主人撐腰。

“媽的,哪裏來的野狗亂汪汪?再叫,老子勒死你吃肉!”帳篷裏傳來一個男人粗啞的罵聲。

如雪生氣了,她快步跟上二黑,走到帳篷口,跺著腳說:“剛吃完我的鴨子,又要吃我的狗,還有沒有人性?想吃肉自己掏錢,去集市買呀!偷雞摸狗的,算什麼男人!”如雪說這話時,看都不看帳篷裏的人,以示不屑!她把目光放在波河上。在如雪眼裏,采沙船身上那個銜接著沙鬥的搖臂,像個吊死鬼。

“誰吃你的鴨子了?!”這是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尖利,有顫音。

如雪說:“我告訴你們,今天這隻鴨,算我送你們白吃,就算做善事了!要是再少一隻的話,我就去叫警察了!”如雪警告完,踢了一腳靠著帳篷的自行車,返身就走。

“小娘們站住!憑什麼說我們偷你的鴨子?你進來看看我們吃的什麼?有沒有一塊鴨肉?你再看看外麵,有沒有一根鴨毛?”如雪剛走兩步,一個穿紅背心的矮個男人衝出來,將她揪住,往帳篷拽,說,“進去看看,別誣賴好人!”如雪從聲音裏,聽出這是聲言要吃掉狗的那個男人。

二黑見主人受到威脅,猛撲到矮個男人身上。如雪怕它下口咬,還得領人家去醫院打狂犬疫苗,倒搭一筆,嗬斥它下來。二黑縮回了爪子,但它給那人的背心,留下了兩個泥爪印。

雖然光線黯淡,但如雪進了帳篷,還是看清了用石頭和木板搭起的簡易飯桌上,所擺著的飯菜:一碗大醬,一盆生蔥小白菜,一盤燉豆角,還有一盆饅頭。饅頭個大,圓潤,在這座小城,賣這種足斤而漂亮饅頭的,也就她如雪吧。二兩一個的饅頭,別人賣的都添加了增白劑、泡打粉或是饅頭改良劑,雖然個大,稀暄雪白,但華而不實,沒有麵味;而她賣的饅頭,是麵粉的本色,不施任何添加劑,用麵肥發麵,蒸出的饅頭暄騰而筋道,深受小城人的喜愛。采沙人買的,正是她蒸的饅頭!而買饅頭的那個人,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就是坐在木墩上嚼著饅頭的黑臉大漢!每隔兩三天,他就會騎著自行車出現在集市。如雪留意到他,是因為他買什麼東西都嫌貴,總跟不相識的攤販抱怨現在的錢太毛了。他對食品價格的認知,似乎還停留在十年前。他買饅頭,一次要買二十個。如雪問他買這麼多幹嗎,他隻回一個字:“吃!”

黑臉大漢也認出了如雪,他梗著脖子問:“一隻鴨子多少錢?”

如雪說:“普通鴨子得三四十塊,這散養的正下蛋鴨子,六七十塊都下不來!”

黑臉大漢打了個嗝,像是噎著了,說:“過去二十塊錢就買隻肥鴨!”

矮個男人嬉皮笑臉地對黑臉大漢說:“黑哥,你那是啥行情呀。現在不光鴨子貴,雞也貴了!這小娘們養的鴨子,要是不值錢,也對不起她的俏模樣呀!”他跟如雪擠眉弄眼的。

聲音尖利如呼哨的馬臉男人,更加下流地說:“黑哥,小娘們這麼想鴨子,不行你今晚去她家,當回鴨吧!”

如雪愣住了,聽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麼了。想想荒郊野外的,萬一三個男人對自己動粗,二黑也救不了她,不能因為一隻鴨子因小失大。再說了,人家的飯桌上,確實也沒有鴨肉啊。如雪有點膽怯,又有點心虛,覺得自己置身的帳篷是個炸藥包,說不出的凶險,連忙吆喝二黑回家。她往出走時,馬臉男人衝過來,伸手攔了她一下,齜牙咧嘴地說:“我們仨,你相中哪一個?”

如雪恨恨地說:“三隻黑鴨,誰稀罕!”

“嗬,小娘們原來得意白鴨子啊!”矮個男人說完,放肆地笑起來。他的笑啞腔啞調的,聽上去像公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