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知從哪裏突然傳來一陣尖叫聲。
林立因這叫聲怔了一下，之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林立的身上。黃大令是反應最慢的一個。他將頭扭過來時的樣子還非常悠閑，左右手根本沒忘記繼續拿茶杯和摟女人。周圍一下子變安靜了。林立拿著刀僵住了，那刀尖直直地對著黃大令的臉，而黃大令的臉卻沒任何表情。
“你幹嗎啊，想殺人啊？”旁邊頓時躥出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
那男子絲毫不把林立手中的刀當回事，一走到跟前就想把林立扁一頓。
這時黃大令才有了反應，他喝了口茶悠閑地說：“行了，沒事了。”
“小心讓你小子蹲牢房去。”那男子的聲音尤其大。
林立就在那邊瞪著眼睛說不出半句話。他看見黃大令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似的將頭轉了回去，而一旁的女人似乎連頭都沒轉過來。
“去去去，別拿著刀子在這裏撒野。”那男子顯得很不屑。
林立動了一下身子，像剛反應過來似的說：“我不走，你能把我怎麼樣？”說著擺脫了那名男子的手，拿著刀子繞到了黃大令的麵前。他剛想將刀子舉起威脅他幾句，動作卻又不由得頓住了。坐在左邊被黃大令摟著的女人竟然是樓連芹。林立剛才隨意一瞥，以為是陳曉莉，沒想到兩人的身材極其相似。林立不知道說什麼，隻是呆呆地看著樓連芹，手中的刀握得緊緊的，但卻像隨時會掉下來。樓連芹看了他一兩秒，但隨後就一直低著頭。
“你還想怎麼樣？”黃大令喝了口茶之後說。
林立的眼睛轉到了他那隻摟著樓連芹的手上，有點咬牙切齒。
“請你走開好不好？別擋著我們。”黃大令蹺起了二郎腿。
剛剛那位男子也走了過來，一把拉住林立說：“還不走，想讓我們動手是嗎？”
林立猛地一甩手，一拳正打在那男子的臉上，隨後他走到樓連芹的身邊，低著頭看著她，而樓連芹的頭似乎低得比他更低，那雙眼睛好像一直注視著林立的鞋子。
“剛才在外麵我也看見你了，但沒有追到你。”林立對著樓連芹說。
黃大令微微驚訝地拍了拍樓連芹說：“你認識他？”
樓連芹的目光還是盯著林立的鞋子，搖了搖頭，那樣子顯得很乖巧。
黃大令有點不耐煩地對林立說：“你是不是想死啊？”
黃大令的想法是，林立想動他的女人，這是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
林立的刀一下子掉落在地上，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沒有那麼憤怒了，反而有點悲傷。他根本就沒在意一旁的黃大令，那目光始終對著樓連芹。
“跟我回去吧，跟我回去。”林立說著就伸出手想把樓連芹拉起來。
這時，黃大令的反應比以往來得都大。他起身重重地推了林立一把，林立的背就撞在了牆上，接著上去抓住林立的衣領就是一番威脅。林立沒有還手，眼睛還是看著樓連芹。他發現樓連芹抬了一下頭，雙手交錯在一起，像是受了驚嚇一般。
林立又被黃大令拉到沙發邊，對著樓連芹問：“再說一遍，認不認識他？”
樓連芹想抬頭但似乎又不敢，隻是悄悄瞥了他一眼，然後又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給我滾！”黃大令又是怒氣衝衝地將林立往外一推。
林立這時候顯得特別軟弱無力，被黃大令那幫人再次驅趕到門外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他還是靠在花壇邊，和那些賣藝的流浪漢坐在一起。回頭看一眼形象設計中心，裏麵白得讓人睜不開眼睛。林立現在和誰都不想計較，隻是慢慢地等著，等著樓連芹出來，然後拉著她像風一樣地跑。
林立靠在花壇邊已經小睡了很長時間，當他再次回頭時，後麵一排店麵房已經漆黑一片了。形象設計中心的玻璃門前拉下了那層灰白的卷簾門。林立立刻起身，似乎比任何時候都顯得慌張。注視了那門很長時間後，不禁又對著門拳腳相向。過了好久，還是那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將門打開了，她有點顫抖地說：“再敲，我就報警了。”
林立看得出來，這女孩顯得很緊張，就帶著安慰的口氣說：“別怕，能幫我叫下樓連芹嗎？”
“樓連芹？”女孩想了一會兒說，“應該就是小芹吧。”
“應該是的，把她叫出來，我以後再也不來敲門了。”
女孩馬上跑了進去，但是過了好久他才看見樓連芹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來。她走得非常慢，不是那種讓人急不可待的慢，而是款款舒心的慢。林立隻是不時地抬頭看她一眼，隻感覺她離自己越來越近了。她緩慢的腳步似乎也是在為接下來的什麼事情預留準備的時間。林立的心變得有點酥麻，這好像是初戀的感覺，像他這樣的男人能有這種心跳的感覺，除了遇到愛情時，不會在其他時刻發生了。他還在低頭思考著什麼，接著又一抬頭，這時樓連芹已經在他麵前站住了。她的臉好清楚啊，五官分明，且不加一點修飾，不像陳曉莉白得讓人找不到北。林立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走吧。”林立終於先開了口。
他伸手去拉樓連芹時的動作還帶點羞澀，就像在老家第一次交往那樣。
兩人下了門前的三個台階，這時那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就在後邊喊：“早點回來啊，現在賺外快，被老板發現就慘了。”
林立並不討厭那個女孩，隻是討厭她說出來的話。他立刻走到女孩身邊作出一副想打人的樣子。女孩害怕地抱住那扇玻璃門，然後斷斷續續地說：“事實……事實……就……就是這樣。”
林立當然不會動女孩一根毫毛，他馬上一步三個台階走到了樓連芹身邊，緊緊地挽著她。的確，他討厭的也不是那女孩說出來的話，而是那個女孩用害怕的口吻說的“事實”。他隻是討厭這個齷齪的事實。
兩人牽手走在一起的動作完全像是初戀情侶。因為樓連芹自始至終一直低著頭沒說話，而林立偶爾的一絲微笑卻也顯得如此生澀。沉默了大部分時間後，林立和樓連芹終於在一個安靜的公園內坐了下來。
“你不知道吧，這個公園可是每晚拍愛情紀錄片的啊。”林立指著幾對情侶突然開起了玩笑。
樓連芹似乎隻動了下嘴唇。
“冷不冷啊，這個城市這幾天溫度下降得實在太快了。”林立說完這句話時，也沉默了好幾秒。因為“這個城市”是一個比較敏感的詞，這很容易讓人想到他們自己的家鄉，而且很容易把很多事情都串聯起來。
樓連芹搖搖頭，還是沒有說話的意思。
“那餓不餓，說實話，當初我也吃不慣這裏的……”林立這次沒將話說完，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說話總會帶著這麼幾個詞，說起“這裏”肯定又會想起“那裏”。林立實在不願在樓連芹麵前提太多，隻想把它看成一次簡簡單單的邂逅，希望在不同的地點將故事繼續。
“好了，回去了嗎？”樓連芹抬起頭，突然說了一句。
林立倍感驚訝，隨後一笑說：“好吧，走吧。”
“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樓連芹看著林立拉著自己的手說。
“什麼？自己回去？”林立說，“你還要回那裏去？你今晚跟我回去，你睡床我睡地。”
樓連芹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微微地扭動著那隻被林立拉著的手。
“隻要找到你，我就再也不去那裏了，你也一樣。”林立的口氣相當堅決。
樓連芹似乎天生是個聽話的女孩，麵對林立也不知道怎麼辦，隻是一味地被他拉著向前走去。到家時，他把床鋪撣了又撣，然後說：“睡這裏吧。”自己則關上房門，在客廳裏鋪了張草席。他覺得這個兩室一廳還是足夠容得下一個樓連芹的。
“我把樓連芹找了回來。”林立躺在草席上不停地動著嘴巴。然後開始做夢，夢境當然是幾年前在老家吻樓連芹時的情景。夢醒之後，他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將耳朵貼在房門上，想聽聽樓連芹的呼吸或者是她說的夢話。林立的嘴角在黑暗中露出一絲微笑。
當他躺回冰涼的草席時有兩種感覺，一種是高興，一種是不想說出來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