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吳仁傑的車上還坐著一個漂亮女人,就明白了眼前這一切。吳仁傑看到了我,我的警服吸引了正在撕扯的他們。女人像遇到救星一樣地跑過來,她撲通一下跪在我麵前,涕淚交流:“警察同誌,你可要幫幫我,他還沒有離婚就帶著個女人跑來跑去的,是不是犯罪啊?”
我的手被吳仁傑的妻子緊緊地抓住了,而吳仁傑卻上車逃走了。
意外的事情還有。當我騎著摩托車回到住處的時候,發現有人在胡同口來回地走動。我的直覺告訴我,門口這個穿著講究而且拿著一個手機假裝聽電話的人是鄧子的手下。他看我的眼神是躲避的;如果他自然地看我且自然轉移到別的地方,我是不會懷疑他的;可是,人一旦心裏有了鬼就無法表演完美,他在我走過之後就再也不說話了。我向後看他的時候,他正看著我--他的表演太業餘了,甚至還不如李二叫那三級片中的妓女。上樓,照例要吹口哨。廁所裏有女人的咳嗽聲,聲音陌生。
我快速地開門,用毛巾擦臉上的汗。毛巾上的臭味差一點讓我吐了,我拿著毛巾去走廊的水龍頭那兒洗臉。側身看到鄰居家的門都開著,一個女人在屋裏哼著,另一個女人在忙碌著炒菜。已經是下午4點多了,她們才開始吃午飯。
我邊洗毛巾邊看鄰居家的門,其中的一個出來了--吊帶上衣,沒有濃妝,臉上的氣質還不錯--讓我對先前的猜測有些拿不準了。回屋,我把上衣脫下來,把風扇開到最大的一檔,坐在那裏吹。電視裏正在唱歌,這個叫周傑倫的家夥唱歌極其懶惰,哼哼唧唧的,不用力。歌的節奏倒是挺纏綿的,歌名我記住了--《東風破》,但歌詞我是一句也沒有聽清。
我習慣性地換台,濱河教育電視台又在重播電影。真巧,又是王家衛的《阿飛正傳》,我坐下來,確認是。
接下來的幾句台詞是一定要看的,我深坐了一下,頭靠在沙發的背上。
張曼玉:你到底想怎樣?
張國榮:我隻不過想和你做朋友而已。
張曼玉:我幹嗎要和你做朋友?
張國榮:看著我的手表。
張曼玉:幹嗎要看著你的手表?
張國榮:就一分鍾。
張曼玉:時間到了,說吧。
張國榮:今天幾號了?
張曼玉:十六號。
張國榮:十六號,四月十六號。一九六○年四月十六號下午三點之前的一分鍾你和我在一起,因為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鍾。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分鍾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我明天會再來。
用於清涼的毛巾突然從我的脖子上滑落,掉在地上,沾滿了泥。我的脖子上一陣涼意,我清醒地意識到這一場景數月前出現過。張曼玉的旁白很快過去了,鏡頭在不停地切換。
我的毛巾掉在地上,我已經做好姿勢去拾毛巾,可是眼睛卻被張國榮和張曼玉的對話吸引。
張曼玉:我們認識多久了?張國榮:很久了,不記得了。張曼玉:我表姐快要結婚了。張國榮:是嗎?替我去恭喜她。張曼玉:她說結婚以後會搬到家公家婆那邊住。張國榮:那就是說……張曼玉:那就是說我得找地方搬了。張曼玉:我想搬到這裏和你一起住。張國榮:好。
張曼玉:那我怎樣跟我爸說呀?張國榮:說什麼?張曼玉:我們的事呀。張國榮:我們的什麼事?張曼玉:你會不會和我結婚?張國榮:不會。張曼玉:我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鏡頭一下子給換走了,這一段情節我好像從來沒有看過。我想了想,大概是看電影的時候正好在和女人接吻吧--我一下想起了大學時惟一吻過的女孩小麥。
毛巾仍在地上,電視仍在演,我卻陷在回憶中。我最甜美的回憶不過是林田田在籃球場邊給我加油,我喜歡她;隻是她那個時候是班裏的公眾情人,所以她不但對我微笑,同時也對其他19個男生微笑。
小麥是情人節裏的一枝孤單的玫瑰,我那天不知怎麼碰倒了她。我一直沒有想清楚,她為什麼那麼結實地撞在我身上了?反正是她當時就哭了。
後來我哄她,給她讀當時正流行的情人節笑話,然後一起去第三食堂吃飯,再然後去校外的一個小影廳看情侶電影。大概電影開始15分鍾後,我們就開始接吻--那是我的初吻,小麥不是,她有些瘋狂,甚至是放蕩。
一出電影院,她就甩開我的手,消失在女生4號樓。我從第二天開始等,等了她整整一周,也沒有見著她。她不是我們學校的。我那時候有些傻,仍然一直在女生4號樓前等,大概等了一個月,以孤單告終。
正是那一種等待打動了林田田,那以後她對我好了一些。可是,我假裝單純地沉入對小麥的回憶中,對眼前的風景視而不見,直到林田田的耐心消失。
大學時代的枯燥有時候是因為孤單,有時候卻是因為虛榮。那個時候我們時常想表現自己,卻又不知道該表現自己什麼。那真是一種沒有方向的煎熬,學習和訓練反倒成了一種發泄。
我無疑是發泄得比較好的人。我的身體是班裏最好的。全校的長跑我每一次都會獲得冠軍;我被瑞一區公安局借用,參加警察自由搏擊比賽,獲得了第一名;又被瑞一區公安局刑警大隊借用,參與偵破一起綁架案。然而,我越優秀,林田田卻越躲避,直到後來,我們之間想說一句話也找不到機會了。她好像有很多的心事。
電視裏張國榮和劉嘉玲在吵架,語速很快。我的手機響了。手機在桌子上,一聲、兩聲、三聲……我把毛巾隨手撿起,放在鼻子邊聞了一下,又差一點兒吐了。是薑勤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