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夢麟是蔡元培的學生,兩人又先後擔任北大校長,故而在近代中國教育史上,蔣的光芒總被蔡先生覆蓋著。他晚年在台灣的時候,和曾代理過北大校長的傅斯年談到蔡元培和胡適,傅稱:“孟鄰先生學問比不上孑民(蔡元培)先生,辦事卻比蔡先生高明。我自己學問比不上胡適,辦事卻比胡適高明。”蔣笑言:“這話對極了。所以他們兩位是北大的功臣,我們兩個人不過是北大的‘功狗’。”
談到老北大的教授們,他謙虛地說:“北京大學好比是梁山泊,我就是一個無用的宋江,一無所長,不過什麼都知道一點,因為我經常找他們的書看。古語所謂‘家近通衢,不問而多知’。我在大學多年,總是博而不專,就是這個道理。”
蔣夢麟出生優渥,祖父做過上海一家銀莊的經理,父親又精於商道,掙下萬貫家財。11歲的時候,蔣夢麟到浙江紹興中西學堂讀書,在這裏他遇到蔡元培。蔡元培當時辭去翰林院編修的官職,應浙江知府之邀出任中西學堂監督(校長)。蔣夢麟回憶初見蔡元培,滿懷敬仰地說:“一個秋月當空的晚上,在紹興中西學堂的花廳裏,佳賓會集,杯盤交錯。忽地有一位文質彬彬、身材短小、儒雅風流、韶華三十餘的才子,在席間高舉了酒杯,大聲道:‘康有為,梁啟超,變法不徹底,哼!我!……’大家一陣大笑,掌聲如雨打芭蕉。”不想20多年後,蔣夢麟多次替恩師代掌北大。
科舉製度被廢除後,蔣夢麟自費到美國求學,他在哥倫比亞大學時,結識了胡適、宋子文等人,他與二人均私交甚篤,後來蔣主政北大期間,胡適一直是他的重要合作者;而宋子文擔任國民政府行政院長的時候,執意請蔣擔任秘書長。美國留學8年,蔣夢麟深刻體會到“對本國文化的了解愈深,對西方文化的了解愈易”,他到北大後,十分重視中西結合、文理貫通,要求入外文係者須有國文功底,入國文係者需有外文成績。五四運動時,蔡元培為救學生憤而辭職出走,校委會推薦蔣夢麟為代校長。
蔣受蔡之委托,在內外夾攻之下苦撐,對於別人的質疑,他在大會上說:“我隻是蔡先生派來按印子的,一切仍由各位主持。”蔡元培曾坦承道:“綜計我居北京大學校長的名義,十年有半;而實際在校辦事,不過五年有半。”蔡在職而不在校期間,蔣夢麟就代為處理行政事務。當時就有人評價:“這五六年來的北大校長,與其說是蔡元培,不如說是蔣夢麟。”
國民革命軍北伐的時候,張作霖之安國軍政府在北京到處抓革命黨,北大也遭到了蹂躪,大批教授和進步學生紛紛南下。蔣夢麟去了南京,應邀擔任了南京國民政府的教育部長。到了1930年,蔣夢麟受命再回北大擔校長時,北大已經千瘡百孔了。
重掌北大的蔣夢麟有個很尷尬的身份——他是國民政府指派下來的,而並非選舉產生的,故而顯得威望不夠。到了學校後,他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把學術和事務劃分開來,強調層層分工,各司其職,明確提出“教授治學,學生求學,職員治事,校長治校”。他還對胡適等各院院長說:“辭退舊人,我去做,選聘請新人,你們去做。”
蔣夢麟辭舊聘新,被一些北大教授批為“獨裁”,但他的確聘來了最好的教授,如理學院的丁文江、李四光等8人,文學院周作人、徐誌摩等5人,都是當時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他不主張學生參加政治運動,認為這是“中國的成年人和老人不肯出來負責任的必然結果”,而“未成年的一代人應該有安心求學的權力”。
“九·一八”事變發生後,蔣夢麟與清華的梅貽琦等大學校長聯名發表《告同學書》《第二次告同學書》,提出“赤手空拳的群眾活動隻有荒廢學業,絕非有效的救國方法”,希望同學們“馬上複課吧!先盡我們的責任”。多年後,他回憶說:“從民國19年到民國26年的7年內,我一直把握著北大之舵……一度曾是革命活動和學生運動漩渦的北大,已經逐漸變為學術中心了。”
抗戰期間,北大、清華、南開三校遷入後方,為了整合資源,國民政府決議暫時將三校合並,委托蔣夢麟、梅貽琦、張伯苓三位校長主持。南開的張伯苓和清華的梅貽琦還在路上,蔣夢麟先到昆明,有人怕三所大學在一起會產生矛盾,有人甚至說:“假使張、梅兩位校長不來,我們就拆夥好了。”聽到這話,蔣夢麟聲色俱厲地說:“你們這種主張要不得,政府決定要辦一個臨時大學,是要把平津幾個重要的學府在後方繼續下去。我們既然來了,不管有什麼困難,一定要辦起來,不能夠因為張伯苓先生不來,我們就不辦了。這樣一點決心沒有,還談什麼長期抗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