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杭州後,俞平伯任教於杭州第一師範學校,與同在此執教的朱自清結為摯友。
俞平伯性子隨和,不愛官場愛文章,詩與散文都寫得很漂亮,同時癡迷《紅樓夢》。1922年,他寫了本《紅樓夢辨》,剛出版就被世人稱為“新紅學開山之作”。新紅學的特點很簡單,就是考證,研究內容主要有兩個方麵:即作者和版本的考證。胡適的《紅樓夢考證》主要集中在作者(包括作者的身世、家世等)的考證問題上,俞平伯的《紅樓夢辨》則主要集中在對文本本身的考證上。
1922年1月,俞平伯和朱自清、葉聖陶等創辦了新文學史上第一個專刊發新詩的月刊《詩》,主張詩歌平民化,“平民性是詩的主要素質”,“新詩不但是材料需探取平民的生活,民間的傳說、故事,並且風格也要是平民的方好。”他的詩集《冬夜》《西還》《憶》等,清新明快,直抒胸臆。如其代表作《小劫》:“雲皎潔,我底衣,雲爛熳,我底裙裾,終古去敖翔,隨著蒼蒼的大氣;為甚麼要低頭呢?哀哀我們底無儔侶。去低頭!低頭看--看下方;看下方啊,吾心震蕩;看下方啊,撕碎吾身荷芰底芳香。罡風落我帽,冷雹打散我衣裳,似花花的蝴蝶,一片兒飄揚。歌啞了東君,惹惱了天狼,天狼咬斷了她們的翅膀!獨置此身於夜漫漫的,人間之上,天荒地老,到了地老天荒!赤條條的我,何蒼茫?何蒼茫?”
另外,他的散文集如《燕知草》《雜拌兒》《雜拌兒之二》《古槐夢遇》《燕郊集》等,文筆細膩,意境空靈,奠定了他作為近代散文大家的基礎。1923年秋,俞平伯和老友朱自清共遊南京秦淮河,相約一同以《槳聲燈影裏的秦淮河》為題各寫一篇散文,登在《東方雜誌》上。兩篇文章發表後,轟動文壇,一時傳為佳話。
1924年之後,俞平伯回到北京,先後在燕京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等校任教授。
俞平伯安於恬淡,北京特立獨行的教授太多,故而他並不耀眼。“九·一八”事變後,性子溫和的他異常氣憤,連續發表了《救國及其成為問題的條件》《致國民政府並二中全會快郵代電》《國難與娛樂》等文章,號召青年們起來救中國。
抗戰爆發後,俞平伯因照顧年邁雙親未能南遷昆明,而留在北平淪陷區。他婉拒周作人的邀請,不願去偽北大執教,實在窮得沒辦法,就變賣祖產度日。硬挺了八年,抗戰勝利,他得以重回北大,周作人則因“文化漢奸”之罪下了監獄。
北平和平解放前夕,俞平伯與北京文化界民主人士及北大、北師大等校30名教授發表對全麵和平書麵意見,一致擁護共產黨。5月4日,正是“五四”運動30周年紀念日,他應《人民日報》之約,寫了充滿激情和希望的文章《回顧與前瞻》。北平解放後,迎來了中國共產黨的生日,7月1日晚,俞平伯參加了紀念大會後回到家中,心潮起伏,連夜寫了一首長詩《7月1日紅旗的雨》,為中國共產黨的勝利而謳歌,其詩在《人民日報》上發表。
1952年9月,俞平伯應出版社之邀,將舊作《紅樓夢辨》再次修訂後出版。不料引起了李希凡、藍翎兩個青年學生對其的批判,兩人認為俞平伯的思想是“資產階級唯心主義論”。年輕人以馬克思主義理論來武裝頭腦看待《紅樓夢》也未嚐不可,可當時俞是紅學權威,兩人的文章沒地方發表,後來還是母校山東大學的刊物《文史哲》給發了。簡單的一件小事,卻不知怎麼引起了中央領導人的注意,要求《人民日報》轉載,文藝界有些負責人認為《人民日報》刊發此類文章不合適,就決定由《文藝報》轉載。
此後不久,全國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批俞運動。俞平伯多次撰文“深刻反省”,勉強過關。“文革”開始後,俞平伯再次受到批判,老夫妻一度下放到河南息縣的“五七”幹校,住在一間不到十平方米的雜物土房裏,每天的工作是種菜和搓麻繩。兩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心胸曠達,安之若素。1971年,在周恩來總理的關心下,俞氏夫婦才得以回到北京,日常以唱昆曲、打橋牌為主。
十年浩劫結束後,俞平伯的地位再次被國際紅學界認可。1980年,中國紅樓夢學會成立,他被邀請為學會顧問,對於世人對《紅樓夢》的種種解讀,晚年的俞平伯隻是淡然道“《紅樓夢》是一部小說”。文學作品而已,哪有那麼複雜?從炫燦到平淡,俞平伯走了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