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博克拉(1 / 3)

喜馬拉雅門戶

博克拉,喜馬拉雅門戶,於別處千辛萬苦方能登臨會意的境界,在這裏,卻是稀疏平常的景致,“神秘”、“遁世”、“愛”、“此時此地”……皆非虛浮詞彙,卻是生活本尊,發乎內心,止乎自然。

自然。歡樂。博克拉(Pokhara)。20世紀70年代,嬉皮風潮日炙,西方青年為了“神秘”、“遁世”、“田園詩”、“愛”、“此時此地”、“和平”、“自我”、“內心生活”一類詞彙,為了拾取自然與歡樂,風塵仆仆,跨越半個地球,前往尼泊爾中部,喜馬拉雅山區門戶博克拉。

自然嗬歡樂。在博克拉,自然即雪山即湖泊即陽光即空氣即大麻。歡樂呢?——歡樂遁世離群,如此短暫,談笑間,年華灰飛煙滅,雪山仍在湖泊仍在陽光仍在空氣仍在乃至大麻仍在,烏托邦一代卻已如露如霧如電,反身再看,竟是幻境泡影,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幾十分鍾,小飛機,玩具一般,加德滿都至博克拉。空姐豔麗,華服一襲,舉手投足皆造型,皆停頓,任異國登徒子隨意攝去。舷窗左側,雲煙沸湧,舷窗右側,雪峰迭起。登徒子移情,美人趁亂蹲去後艙,一壺開水,一疊紙杯,就著地板,衝泡茶水或咖啡。

尚未降落,已見魚尾峰。這一日,邁克普奇爾角峰(Machhapuchhare Peak)尖銳挺拔那淩空一擺,始終不離你左右。機場外的停車場,酒店裏的陽台上,隻要沒有雲霧,稍一抬頭,眼前正是海拔近七千米處那魚尾一仞。

午後,上山,綴滿補丁的柏油路,蹦床一般的沙土路,依山盤繞,直將你搖搖晃晃送上虎峰(Tiger Mountain),送上眺望博克拉穀地、魚尾峰及道拉吉裏一號峰(Dhaulagiri Ⅰ)、安納布爾納一號峰(Annapurna Ⅰ)、馬納斯盧峰(Manaslu)三座八千米以上峰巒那座山間精舍。

青稞,桉樹,修竹,茂林,雜草,繁花,簇擁出世外桃源般一處境地。陽光正好,蜘蛛懸係虛空裏打盹,閑人懶散平台上發呆。你來得不巧,座座雪峰霧氣蒸騰,扯起帷帳,偏要去那雲樣紗靄後小睡。

你也渴睡。山巒靜穆,遊泳池空蕩,一位英國紳士,忙不迭舉薦客房與庭園。客房奢張,散落山間,庭園卻在峰回路轉處,樹冠高擎,綠茵低合,近乎天然間暗藏英式園林於幾何形體那偏執之愛。

瞌睡中下山,穿街過巷。塵煙,廢氣,電線。民居低矮,神廟稀落。退潮了,幹幹淨淨,偌大一座博克拉,再無半點嬉皮流連的蹤跡。猛然間,你想起,虎峰精舍那位英國紳士正是嬉皮一代的年紀,雖是滯留田園詩般物我相看的山水,卻已絕非遁世離群,反倒將自然整飭作包賺不賠的生意——零售神秘,批發歡樂。

費娃湖(Phewa Lake),譯名亦作菲瓦湖、費瓦湖、翡華湖,不一而足,諧音漢字似可無限排列組合。博克拉斜倚費娃湖。20世紀70年代,湖畔多花童,多空想,多至境,而今鬥轉星移,湖麵依舊安閑,祥和,衝淡,鏡麵一般,鏡中物事卻多換作彩色舟楫與異國葉公。

向晚時分,無夕照,無斜暉,湖光遼闊,波瀾盡斂。你便是今日葉公,租一葉小舟,偏去空蒙中見晦暗的湖心,刻舟求劍,以為定能鉤沉一份嬉皮歲月那純然心境。

湖心有島,方圓數十米,立印度教神廟,敬奉毗濕奴化身。小島無趣,再次登舟,你從艄公手裏接過單槳,左邊一撥,右邊一劃,自顧自尋覓任意東西的稚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