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須瓦納斯神廟敬奉濕婆林伽(Linga)相。林伽相實為男根勃起之相,於印度教濕婆派信眾眼中,意蘊生命、生殖、創造之神力,堪稱宇宙之源乃至最高力量之象征。神殿門外,環廊之下,少男少女們創造神力初萌,爭相戀愛,東邊一雙,西邊一對,各自廝守一截烏木廊柱,十四五歲的眸子,閃出黑色鑽石一般堅信未來的純淨。
比姆森神廟正對曼伽水池(Manga Hiti)。神廟高昂,敬奉商人之神,水池低合,滋養平民眾生。神廟、水池周遭,攤位雲集,又一座真真假假佛像、法器、麵具、飾品、刀劍的世界。有人祭出《愛經》, 袖珍版,雙麵拉頁,法、利、欲三要濃縮作一冊體位雜技圖譜。兜售者道:獨樂樂豈如眾樂樂,有朋自遠方來豈不樂乎,偉大典籍在下豈敢獨專——貴客移步請看,老生所藏寶鑒皆為手繪,每一秘戲,纖毫畢現。
舍了市井,你徑取故宮。廣場南端,桑達裏宮院入口,猴王哈奴曼神像守衛,仍是紅袍,仍是遮目,隻是大門緊閉,你無緣院內載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名錄》那座屠沙水池(Tusha Hiti)。向北,你拐入穆爾宮院(Mul Chowk),一座石獅守衛的寂寞空庭,四下裏,牆基、牆壁皆為紅磚,樸拙之至,門、窗、立柱卻偏揀名貴硬木,盡逞繁複雕工之能事,或神像,或花鳥,或紋飾,絕不願放一處留白。滿目浮華,你隻覺窗口尤甚,窗框已如錦繡,上下鋪張,花式團簇,左右凹進,層層遞讓,烘托出鏤作蜂巢或女兒心思一般那扇扇烏木窗欞,雖閉猶啟,雖啟猶閉,直教人厚重輕盈莫辨,奇崛平易難分。
庭院中央,一位老漢頭戴印花窄帽,耳畔別花,散散淡淡席地而坐,相看牆上神佛婀娜的金身。你對他拍照,他贈你微笑,你拔腿欲走,他攔下你索錢。你正疑惑,暗地裏早已跳出兩位少年,齊聲斷喝:呔!老翁辛勞至此,豈容白白拍去!你恍然大悟:在這觀光客雲集的偉大國度,散淡正是散淡人物的產業,擺一尊姿態,拗一樣造型,仿若萬事銷身外,卻是經濟用破心。
穆爾宮院以北,塔萊珠神廟與德古塔萊神廟(Degu Talle Temple)皆為王室廟宇。再往北,黃金門裏,瑪尼凱夏宮院(Mani Keshar Chowk)前後兩進,前一進改作帕坦博物館,後一進改作消閑餐廳,昔日上演舞蹈與戲劇的所在,今日上演菜單與賬單的對白。
離開王宮廣場,導遊帶你去看“金廟”。巷弄深處,廟門毫不顯眼,雖有雄獅踞立,你卻以為隻是一處大戶人家。進得廟門,過道頭頂便是曼荼羅。守衛親切,和藹,但說一不二,絕不允許任何皮具登堂入室。“金廟”輝煌,庭院裏,屋頂鎦金,塑像鎦金,雕飾亦鎦金,處處金光燦燦,香火歡騰。相傳,克拉底王朝時期,佛祖釋迦牟尼曾居於帕坦。他將鐵匠階層提升至金匠階層,並以族姓釋迦相賜。自此,帕坦金匠令人刮目,後世鑄“金廟”,實為必然之舉。
你的導遊便姓釋迦,金銀匠人,瑜珈高手。走出“金廟”,他帶你向右,去自己的店鋪,一座雪白的銀子上鑲嵌孔雀石與綠鬆石的小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