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克麗絲(1 / 3)

“是您?!”

波雷諾夫鬆開手。姑娘的藍眼睛裏閃著既驚恐又快活的光芒,下巴頦上凝結著一道血汙。

“怎麼,他們打您了?”波雷諾夫問。

“打我?這……”她摸摸下巴。“您是指血嗎?這是我自己咬的。我咬住嘴唇,免得大叫起來……沒事兒。您呢?您……”

“您不看見了吧,一點事也沒有。”波雷諾夫簡直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其他人呢?”

“全都單個兒地被帶走了。我是最後一個。我還以為……”

“他們一定弄錯了,怎麼能把您帶到這間屋來呢!”波雷諾夫想去敲門。

“沒必要!”姑娘抓住他的手說。

“為什麼?”

“您怎麼不明白!”她絕望地說。“那又將在通道裏和那些……”

沒有必要解釋了。

“可是,如果能同自己人在一起,不是更好些嗎?”

姑娘覺察到了波雷諾夫那很不自然的目光。

“同您在一起也一樣!您……”她皺起了雙眉。“不,不一樣……同您在一起更好些。您像我們那些人,您不會哭天抹淚……”她猛地抬起頭:“你要我給您下跪嗎?”

“你說到哪兒去啦,孩子!”波雷諾夫不知所措了。

“別叫我孩子!我已經是大人了……就把我當作您的妹妹吧。就這樣辦……”

“這一要求是不是太高了?”波雷諾夫心想。“不過,這姑娘是對的,現在顧不到這些小節了,而且她看來得很有性格,竟衝過來掩護我,傻姑娘!沒什麼,就這樣吧。不過我倒想知道,幹嗎把她帶到這裏來……不近情理……不近情理的事越多,對某些問題就越難理解,這就是他們的算計。哼,咱們走著瞧,看誰鬥過誰……”

“就這樣吧……”他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您叫什麼名字?”

“克麗絲。您可以對我以‘你’相稱。願意的話,也可以罵我。”

“幹嗎要罵你?”

“不知道。”她慌亂地瞧瞧四周。“以防萬一。”

她脫下鞋——這一來,她還沒有波雷諾夫的肩膀高了——跳到床上,把垂在前額上的頭發往後一甩,舒舒服服地安頓下來。這是女人特有的本事: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毫不拘束地為自己安排一個舒適的窩,三下兩下,窩就弄好了。

“他們會怎麼處置我們?”她突然問,睜得大大的兩隻眼睛裏又充滿了恐怖。

“我也想知道……”波雷諾夫咕噥道。

“我簡直沒想到會落到海盜手裏。您是幹什麼的:商人?工程師?”

波雷諾夫告訴了她。

“啊!”克麗絲興奮地叫道。“那我們可就得救了!”

“為什麼?”

“很簡單。心理學家不是會催眠術嗎?等匪徒進來的時候,比如送飯來的時候,您就把他催眠了,激光槍歸你,手槍歸我——我會放槍!咱們就去奪取駕駛室和……”

波雷諾夫大笑起來。

“您笑什麼呀?我說蠢話啦?”

“不,克麗絲,你說得對,”波雷諾夫不再感到拘束了,“但你把一個普通心理學家的本領想象得太大了。”

沒有必要給她解釋催眠學的理論。不錯,他聽說過某些研究者有瞬間催眠的本事,要把他們搬來就好了。而他的本事,很遺憾,太有限了……不過,她說得對,這種本事能派上用場……

“遺憾,”克麗絲失望地說,“不然的話就太好了……不過,咱們還能想出別的辦法,對吧?”

“一定能,克麗絲!”

半小時之後,波雷諾夫對這個姑娘的情況已知道得很多了,比他希望知道的還要多:她怎麼厭倦了大學生活和沒有生氣的小城聖克拉拉,怎麼強迫父親讓她到他所在的火星上去,她有一個多麼忠實的朋友——牧羊犬奈特,為什麼她不喜歡那些把爵士樂放得震天響的男孩子以及她為什麼愛吃糖。還了解到:別人都說她的性格有點古怪;她希望將來當一個動物學家;她最喜歡的作家是海明威、契訶夫和埃克久貝裏;她討厭政治;她同情傻瓜,因為他們實際上是殘廢人;她不怕死,因為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不會死……

波雷諾夫越來越對她的堅毅性格感到震驚,剛才發生的事好像沒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她仍然是她——直爽、堅定、有棱有角。波雷諾夫躺在床上聽她講述,為她的天真感到可笑,心裏想:多麼可愛的性格!他覺得,他仿佛早就認識她了,同時又感到遺憾,遺憾她不是她的妹妹。不用懷疑了,克麗絲不可能是居斯曼的工具。

但他很快發現有一點他估計錯了:剛才發生的事並非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她感到冷,蓋上了被子,開始打寒戰。顯然,她的堅毅隻是精神上的,而肉體上……要知道,連他都感到精疲力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