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感情的事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外人是很難給予實質性意見的。魯迅看出蕭紅與蕭軍之間並不合適,礙於身份,卻不好直接跟她說些什麼。於是,魯迅對許廣平說:“你去勸勸蕭紅吧。她再這樣下去,身體就全毀掉了!”
許廣平按照魯迅的吩咐,見縫插針地勸慰蕭紅。其實,對於魯迅和許廣平的用心,蕭紅並不是沒有察覺到。她很感激魯迅夫妻二人不僅對自己的文學道路給予幫助,還對自己的個人生活這般關心。可是,蕭紅同時也感到陣陣羞愧和尷尬。這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就像她第一次與魯迅先生見麵從他手上接過裝著錢的信封時一樣,讓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蕭紅有著北方女孩的要強,她對自己有著極高的要求,她尤其不能容忍自己在所尊敬的人麵前落到這般卑微可憐的境地。
許廣平看著蕭紅的狀態也覺得十分心疼,她不再勸說蕭紅要如何看開,隻是告訴她一句,“你應該把自己看得更重些”。這也是魯迅對蕭紅的期望。蕭軍的文學天賦是不能與蕭紅相提並論的,隻是蕭紅卻深陷情感的泥沼不可自拔。雖說苦難能造就出最好的文學作品,他卻不希望她承受更多苦難了。就猶如很多父母自己年輕時吃過苦,就不願子女再過得那般艱辛一樣。
魯迅建議蕭紅最好先與蕭軍分離一段時間,可以出去走走,多見一點世麵,對寫作也有幫助。於是蕭紅便決定去日本,除了魯迅先生說的那些理由之外,她還想著這次離去一旦回來,就務必要在自己和蕭軍之間作一個了斷。另外,她還想去見見在日本留學的弟弟,那是她為數不多還聯係著的親人啊!
隻是,令蕭紅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別非但沒有見到弟弟,而且還成了與魯迅先生的最後一麵。蕭紅還沒離開的時候,魯迅先生的身體就已經有些不好了,但先生的身體一直都比較虛弱,性子又好強,工作上經常熬夜,蕭紅也隻能在臨走時多多叮囑。
1936年10月19日,魯迅先生辭世。過後不久,遠在日本的蕭紅得知了這一消息。想到對自己如此關心愛護、全心全意為自己考慮的長輩就這樣去世了,而自己竟然還沒能與之見到最後一麵,蕭紅的內心就痛不欲生。她有些怨恨自己為什麼在個人的感情小世界裏走不出來,這麼大個人還讓先生跟著操心,她甚至開始恨自己在日本期間為何還會想念蕭軍。
蕭紅天賦極高,富有才情,對生活、對世界的體會都很細膩。她其實一直是個能對眼前的生活看得很清的人,隻是她看得清卻看不遠。蕭紅曾對來訪的記者說:“我寫苦難,是因為我希望苦難的現實能夠得以改變,隻是我還找不到改變的方法。”
對於個人感情問題,蕭紅同樣是看得太清,所以才會那般痛苦。水至清則無魚,蕭紅想,如果自己再遲鈍一些,是不是就不會逃離上海?那樣是不是就能夠陪著魯迅先生走完最後的一段路呢?
忘了世界,也不能忘記你
蕭紅一生最感激的男人有兩個,一個是蕭軍,另一個就是魯迅先生——這位蕭紅文學道路上的提攜者,即使是在自己病重之時,也不忘向漢學家斯諾大力推舉蕭紅。魯迅先生對蕭紅的評價極高,稱她為“繼丁玲之後當前中國最有前途的女作家”。如此赤誠的師生之情,讓蕭紅感動不已。
魯迅遇見蕭紅之時已是中年,而且當時的他正麵臨著錯綜複雜的環境,終日憂心忡忡。他的時間一方麵要用來應對“左聯”內部的種種鉤心鬥角,一方麵要用在寫作上,還得抽時間指導後進文學青年。凡此種種,皆是為國為民的大事,以至於魯迅不得不忽略了自己每況愈下的身體。時間太有限了,他想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做的事情太多了,隻能不斷地趕著去完成一件件事,趕著寫完一篇篇犀利的雜文。更別提當時他獨特的文壇地位給他帶來的種種危機——並不是每個人都認同他的。那時候的魯迅沒時間去聽時髦的留聲機,沒時間去散步,甚至連躺在床上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魯迅曾經這樣形容自己:“坐在椅子上翻一翻書就是休息了。”他從來沒有過正常的休息。普通人隨手可得的幸福,在他這裏卻是很少見的。蕭紅曾這樣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