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是蕭紅的這次大膽抗議,改善了她與魯迅先生之間的關係。此前,魯迅對蕭紅蕭軍二人的態度,與對待其他任何小輩均無不同,隻是一種提攜和幫助的心態,但在此後的信件和交往中,魯迅先生對蕭紅其人給予了更多的關注,對她的文學作品也給予了更多的重視。
隨著蕭紅與魯迅先生的交往日益加深,蕭紅和蕭軍二人也成了魯迅和許廣平在虹口的住所的常客。蕭軍在外麵奔波的時候,蕭紅甚至經常一個人去魯迅家裏拜訪。後來,蕭紅幹脆把家搬到魯迅先生家的附近,以便隨時探訪先生。
對蕭紅來說,每日去魯迅先生家的例行探訪,就好像一個女兒每天去給父親家裏請安那麼正常。這段時期,蕭紅收獲巨大,魯迅先生也發掘出了她的作品的閃亮之處,並向圈內的朋友大力推舉她的作品。
得到魯迅先生的肯定後,蕭紅的創作熱情也越來越高漲。長篇小說《生死場》就是在那一時期寫成的。蕭紅在其中表達了自己的抗爭和向往,展現了自己“生是中國人,死是中國鬼”的愛國熱忱。也正是這部非凡的小說,讓蕭紅在文壇占據了一席之地。
哪怕停留片刻,也想在你左右
經過“抗議”事件後,蕭紅與魯迅先生的關係變得更加親近融洽。魯迅也不像初次見麵時那樣忽略蕭紅,而開始慢慢正視蕭紅的文學作品,並在文學道路上引導她走得更遠。
那個時候蕭紅與魯迅先生住得很近,有著北方姑娘爽朗性格的她,總是情不自禁地去魯迅先生家裏拜訪。對於蕭紅來說,魯迅先生家裏的一切都是溫暖的,能夠給自己的心靈以極大的撫慰。
魯迅先生和許廣平女士像對小輩一樣對待蕭紅,讓蕭紅參與到這個家的日常生活中,蕭紅可以隨意地在那裏停留,可以自在地去魯迅先生的書房閱讀,可以隨意與魯迅先生談話,探討文學、人生,可以像個家庭成員一般與許廣平女士一起準備晚餐,與他們的孩子玩耍……
在這裏,蕭紅不僅收獲了文學指導,得到了人生路上的指引和眾多文學圈內人士的認可,更重要的是,蕭紅還得到了自幼很少享受到的親情。除了祖父以外,蕭紅與其他家人的關係並不那麼融洽,這與她特立獨行、追求自我的個性有關。可是,在看盡人生千帆過的魯迅先生麵前,蕭紅的種種表現都隻不過是自己曾經經曆過的人生階段。魯迅先生以一種溫和的慈愛,讓蕭紅漂泊的心尋到了港灣。這種溫暖是她從其他人身上都無法得到的。
縱觀蕭紅的一生,雖然蕭軍曾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現在她麵前,但蕭軍的真實年齡和閱曆與她並沒有多大差距,汪恩甲在心理上遠沒有當時的蕭紅成熟,而端木和駱賓基則都比蕭紅年紀小。女人總是比同齡的男人更早熟一些,這導致在蕭紅的人生中,缺乏一個能給予她很多幫助和指導的睿智長者的角色,而魯迅的出現恰恰填補了這一空白。
可以說,自從祖父去世後,蕭紅就一直渴望並向往這樣一位男性長者的出現,讓她可以去依靠。她曾以為蕭軍是這樣的人,因為他出現的時機太恰切了,可是事實證明,蕭軍自己也是個沒有對婚姻愛情想通徹的大男孩兒,不能擔當指引蕭紅人生發展的大任。蕭紅其實是個很缺愛的人,所以,她努力抓住人生中出現的每一個可能的人。與很多民國名流人物不同,蕭紅並沒有太多朋友,但與她接觸的每個人,她都會用力抓住,並十分珍惜。
於是,蕭紅幾乎每日都去拜訪魯迅家,這給許廣平也帶來了一些困擾。當然,許廣平起初還是很喜歡蕭紅的,雖然後來也不能說是不喜歡。
在蕭紅還沒有搬到魯迅家附近時,有一次,她獨自一人前去拜訪,在那裏吃過晚飯後,又與魯迅先生暢談到深夜。臨走的時候,魯迅發現已經過了電車末班車的時間,就讓蕭紅乘坐小轎車回去,還特意吩咐許廣平替蕭紅付錢。
當時的魯迅是上海文學界名流,家中來來往往的客人很多,但似乎隻有蕭紅的到來,才能給魯迅的會客室帶來一陣純真和爽朗。雖然魯迅很憐惜蕭紅這個敏感、脆弱、善良、有才氣的女孩,但他對她更多的是欣賞和一種無私的大愛,他希望這個孩子能在文學的道路上走得更遠。
蕭紅的一生可以說並未真正地“長大”,或者說,她並沒有世俗意義地“成人”,她抱著一腔敏感和柔情來溫柔對待這個世界,細細打量周圍的每個人、每件事、每樣物。而她在魯迅家裏尋到了溫暖後,就猶如戀巢的小鳥一般不肯離去。蕭紅曾對前來采訪的記者說過:“也許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拯救世界,也許不是每個人都有條件創造未來,但為苦難的世界分擔痛苦,是一個作家應盡的精神追求。”蕭紅寫苦難,是希望苦難的現實能夠改變,雖然她還未尋到改變的路。對蕭紅來說,寫作是一種生活方式,是因為生活裏已經沒有了更快樂的事。而沉浸在魯迅大愛撫慰下的蕭紅過得太快樂了,以至於她都放縱了對自己寫作的要求。
魯迅在寫作上一向要求很嚴,絕不會嬌慣蕭紅。魯迅曾這樣寫道:“我不想用鞭子去打吟太太,文章是打不出來的,從前的塾師,學生背不出書來就打手心,但愈打愈背不出來……如果胖得像蟈蟈了,那就會有蟈蟈樣的文章。”而後又專門問道,“吟太太怎麼樣,仍然要困早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