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表情，真逗……南飛買的那些玩具恐怕真的隻有他自己玩咯……”
沈茜翻著嘉珊發來的視頻，心情大好。
沐一凡坐在床尾，專心給她按摩：“這可說不準，萬一小南瓜不喜歡洋娃娃呢？”
“聽聽你取這名兒！”沈茜嫌棄地瞥他一眼，“真想得出來，還是個博士呢……”
沐一凡看向她的眼神，滿滿都是疼愛：“小名而已嘛，有什麼關係。”
“哎呀！”沈茜忽然皺著眉驚叫了一聲，“好痛！”
沐一凡好像一下子被什麼擊中了靈魂，將信將疑地停下了手邊的動作：“茜茜……你說什麼？”
“你剛剛……弄疼我了……”說完這話，沈茜也不敢相信似的，“我，我的腿……”
沐一凡的眸子裏頓時泛起一層薄薄的淚花，又驚又喜的神采，讓那雙淡棕色的眼睛格外明亮：“你有知覺了？你有知覺了……茜茜……”
沈茜隻覺得他的心跳沉穩有力，使她深陷在一股熾烈而洶湧的洪流之中。這洪流裹挾著種種雜亂無章的情緒，溫暖的，苦痛的，掙紮的，堅韌的……狂風暴雨般肆意呼嘯著，向她奔來。
肩背上濡濕了一片。
遲疑許久，她才從有些麻木的指尖，漸漸感受到這個人渾身的顫抖。起伏的呼吸，在耳邊溫熱地氤氳，吞沒了他的哽咽。
沈茜不知道自己究竟懷著怎樣的心情。在這一刻，麵對這樣的沐一凡，過往一切，仿佛都消散如雲煙。
她的手緩緩撫過他淩亂的發絲，滿眼心疼：“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
……
然而，恢複痛覺以後，等待他們的並非一帆風順。
康複訓練的痛苦開始成倍增加，日曆上排滿的療程，像一座座橫亙在麵前的大山，每一次征服，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又一次平躺在理療室窄小的床上，瞥見那盒寒光閃爍的器械，消毒水的氣味終於喚醒沈茜內心深處強烈的恐懼。
“叫什麼名字？”
“沈，沈茜……”泛白的嘴唇，猶猶豫豫地吐出兩個字。她仍想咬緊牙關，卻隻聽見自己兩排牙齒“打架”的聲音。
“沐老師，您……還是出去等嗎？”康複科的護士小趙調試好設備，抬起了頭。
沐一凡不舍地朝沈茜望了一眼，替她整理好病號服。正要抽身離開，手掌卻被沈茜一把抓住。
“茜茜……？”沐一凡詫異地低下頭。
沈茜的臉一片慘白，額上沁了層細細的冷汗。水汪汪的眼睛，哀求似的看著他：“你別……別走……”
“嗯。”不知怎的，簡簡單單一句話，沐一凡竟又紅了眼眶，“我陪你。”
“沐老師，您可以抱著她。像這樣，頭稍微墊高一點。我們準備開始吧。”
時間一分一秒，艱難地往前挪。沈茜努力壓抑著喉嚨裏的聲音，可雙腿鑽心的疼痛，分筋錯骨一般，一浪高過一浪，不斷侵蝕著她的意誌。
她的手死死地拽住被角，仿佛要把所受的痛苦全部撕碎，手背上青筋暴起。
五分鍾一組的治療剛剛告一段落，她便抓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摟住沐一凡的脖子：“我……我堅持不住了……實在……堅持不住了……”
“還有多久？”沐一凡欠身向前，手慌亂地擦著她滿臉的淚水，眉間擰成了一個疙瘩。
小趙瞟了一眼計時器上跳動的數值：“沐老師，設定是十五分鍾。”
縮短時間，就意味著對神經刺激程度不能保持穩定，沐一凡很清楚。掙紮再三，他還是選擇了強忍下心中的動搖，勉強對沈茜扯出一個笑臉：“茜茜，很快就結束了，我們再堅持一下，好不好？”
“不，不好……我不要在這裏……我不要……”
隨著心理防線的崩潰，第二組治療的劇痛似乎更甚之前。沈茜哭著喊著，用力扯著沐一凡的外套，指甲幾乎嵌進後背，依舊難敵她萬分之一的苦楚。
十分鍾過去，她已經到了虛脫的邊緣。
“沐一凡……我快要……快要死了……”沈茜麵無血色，艱難地喘息著。
“沒事，不會的。不會的……”沐一凡想不出更好的詞句，帶給她安慰，唯有十指緊扣，借她微不足道的力量。
“我求你……求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沐一凡凝視著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曾經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萬千星輝彙聚一身，何等的閃耀奪目！
如果康複是唯一的目的，他將義無反顧地舍身前去，哪怕無數次救她於水火。而今拚盡他所能給的一切，他終於尋回了她，也終於，徹底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