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以規則的確定應對結果的不確定(2 / 2)

第二個確定性的規則,就是要由反映供求的價格機製來指導資源配置,使之成為全部資源配置的基礎。價格是靈活變化的,但靠價格機製發出信號引導生產則是非常確定的。這是因為,無論2009年的中國經濟增長率會減緩到什麼地步,中國已經是一個大經濟,再也不像一個封閉的村莊經濟,可以按照自家或鄰居的需要直接指揮生產。作為一個開放的大經濟,唯有抽象的、變動的相對價格才能準確而靈敏地顯示社會的真正需要。政府不應任意對價格的變化進行行政幹預和管製,因為那將阻礙供求信息的傳遞,妨礙資源的有效配置。

第三個就是貨幣的穩定。這場全球性的金融災難,講到底是貨幣問題,就是政府控製的法定貨幣的發行,遠遠超出了經濟增長的需要。在某些短期壓力下,首先是美元的增發和超發太多,並作為全球儲備貨幣和主要結算貨幣影響了全球經濟。中國作為一個後起的發展中大國,究竟怎麼處理好自己的貨幣,怎麼讓人民幣擁有製度上的穩定性和規則上的可靠性,杜絕在任何短期壓力下依賴超發貨幣“振興經濟”,還是一個有待探索的難題。不過這次因為貨幣超發帶來的資產價格從飛漲到飛跌,從通脹到通縮,應該讓產業界和企業認清,貨幣規則的不確定一定帶來信息的嚴重誤導,最終帶來“措手不及的打擊”。中國要爭取未來的健康的增長,就要努力使確定性的貨幣規則高於傾向於相機調控的權威。

再一點就是稅收。任何經濟增長不可能沒有強大的國家保駕護航,而強大的國家就要靠有效的稅收來維持。但是,稅收具有合法強製性,容易被利用過度,從而適得其反。作為一個轉型經濟,從農業經濟轉向工商業,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確實要發生稅種和稅製方麵的巨大變革。但是,作為合法強製性的稅收體製,本身又要具備程序合法的嚴肅性,不能成為一個過於靈活的調控開關,想撥一下就撥一下,增加各方麵對未來的人為的不確定性。稅製改革還是要堅持簡化稅種、降低稅率、普遍征收的基本原則。離開一個確定的稅收環境,企業和企業家對付市場不確定的搏鬥意願就會下降,那不但是企業的損失,也是整個社會包括政府的損失。

考慮到稅製變革與穩定之間的矛盾,有一點可能很重要,就是要把總的稅負在國民收入中的比重,在《憲法》層麵確定下來。現在的經濟困難,很大程度是國民收入的大分配出了問題,就是居民家庭占有的比重偏低,政府的比重偏高。在這種情況下,所謂啟動消費或拉動內需,就不容易辦到。因此,要考慮一個稅收總量的穩定比例,加了這個稅,就要相應地減少其他的稅。中國要在未來成為偉大的國家,一定要在這件事情上達成政府、企業、居民之間最基本的一個共識,有一套製度限製,不要讓合法強製性的稅收變成一個過頭使用的權力,導致投資、創業、生產的意願下降。

最後,所有影響市場行為的法律,要有很高的穩定性、可靠性、透明性和變更程序的權威性。這是轉型當中不斷會遇到挑戰的問題,即法律的穩定性、權威性和轉型經濟難以避免的變通性之間的矛盾,究竟怎樣處理為好?我想根據這些年的經驗教訓,包括新勞動合同法頒布以後遇到的問題,要考慮一條很肯定的意見,就是凡是沒有很大把握的法律,或者隻經受了經濟高峰的檢驗卻沒有經受經濟低穀考驗的法規,一定先在地方和局部進行試驗,然後才可成為全國性的正式法律。貿然立一個法,經不起經濟低迷的考驗,受損害的就不但是產業和市場,而且連帶國家法律的權威。

總起來說,基本規則的確定,有助於動員人們振奮企業家精神去應對結果的高度不確定。中國的老話說,“以不變應萬變”。這是了不起的傳統智慧。今天要強調的是,以不變的規則應對萬變的結果。

最後,我想講“不確定性”其實是中性的。它不一定意味著災難。不確定性也可能是未曾預料到的、非常好的結果。今天的中國再困難,與1978年以前相比也不可同日而語。要是還站在1978年,我相信我們沒有人可以從那個時候的過去,推斷出未來中國30年,也就是2008年中國的經濟圖景。從這點看,中國今天取得的成就,在當時來說也具有高度的不確定。這是意想不到的機會、意想不到的發展、意想不到的財富。所以,如果我們在法治社會與市場經濟的基本製度方麵,經過改革奠定一個紮實的基礎,那麼未來的中國不但可以在這個基礎上應對那些災難性的不確定性,而且也可以在這個基礎上承接機會、承接運氣、承接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