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暘從小跟隨師父闖蕩江湖,幹糧吃得太多,此時奔波多時,口幹舌燥,對這冰冷澀口的食物提不起半點食欲。他想,師父素來心性善良,不許我殺生,但他眼前又不在此處,自己何必如此迂腐。登時心念一動,便已快步走入樹林,心想隻需擒住一隻野物,便能大飽口福。韓暘雖然身手利落,此時卻已是二更時分,哪裏還尋得到半隻野物蹤影?他隻覺沮喪,正欲放棄,忽覺一陣若有若無的淡淡異香隨風輕輕拂過鼻尖,似是蘭花清香,卻又蘊含一股淡淡的玫瑰氣味,難以分辨。片刻,一隻野兔突然從他腳底旁逃過,他大喜過望,快速拔劍,一招之內便將野兔刺死。
韓暘便在這破廟旁的一條小溪邊,用劍將這野兔皮毛除盡,洗淨內髒,回到廟內又用劍削了一根較為粗壯的樹枝將那生肉串起,架於火苗之上燒烤。片刻間,兔肉油脂四溢,香氣撲鼻,偶爾油脂落於火中,滋滋有聲,仿佛又夾雜著幾絲悠長的呼吸之聲,倒讓韓暘莫名其妙。
很快兔肉已便到了火候,已能食用。韓暘此時已是饑腸轆轆,也顧不得燙手,拿起來便咬。這兔肉剛剛烤熟,極其燙嘴,韓暘口中中間幾顆牙齒燙得如同離了牙齦一般,似乎鬆鬆軟軟。他猛吸幾口冷氣,隻覺絲絲作響,連連道:“好燙,好燙。”
便在此時,這破廟之中突然響起一陣充滿嘲諷之意的笑聲,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報應,報應。這就是不知道知恩圖報之徒的下場。”他說完,連笑幾聲,便又突然斷絕,破廟之中立時又歸於寂寥,十分可怖。
韓暘大驚之下,仔細觀察四周,但聽剛才聲音似乎源於觀音大士塑像之下的那個破舊的桌子之下。這桌子之上鋪著一層破爛的粗布,遮掩住了下麵的空間。韓暘一邊徐徐靠近,一邊問道:“前輩,您怎麼說我不懂知恩圖報?您又是什麼時候躲在了這裏?”桌子之下又傳出一個怒氣衝衝的聲音說道:“前輩,前輩,你連我人都沒見著,難道就知道我是個不中用的老頭麼?”他聲音幹澀蒼老,聽起來就是一位已經上了年紀的老頭,卻還這樣否認,真是讓韓暘哭笑不得。
那桌下之人又道:“我看你嘴上倒是禮數周到,跟我這個師兄真是迂腐到了一起,說不定呆會他一高興便要收你為徒。你若問我在哪,掀開桌子上的破布就知道了。”敢情這小小的桌子之下竟藏著兩個大活人。韓暘當時疲憊不堪,也沒發覺。
韓暘小心掀開桌布,但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和一個膚色白皙的中年男子盤腿坐於桌子之下,一人須發皆白,慈眉善目,滿臉和氣;另一人一頭烏絲,皮膚白淨,麵目雖然俊朗,已有了幾絲皺紋,遮掩不住滿臉的滄桑。兩人一動不動,對比鮮明,相映成趣。
那中年男子見他掀開了桌布,說道:“你說這三更半夜的,如果不是我暗中相助,你抓得到這隻野兔麼?至於我什麼時候來的,你大可不並打聽。”他坐在桌子底下,根本看不到外麵的動靜,竟然對外界的事情一清二楚,這聽覺真是匪夷所思。韓暘雖不知這中年男子如何幫了自己,卻知定有原因,尋思:你既然連如此細微的變化都聽得這麼準確,那剛才發生的事必定是更加清楚。也不敢怠慢,便道:“那我就謝過大哥了。”
那中年男子先是一笑,立刻臉色一變轉而怒道:“小子,你知道我怎麼幫了你麼?”韓暘頓時語塞,說不出所以然來,尋思:“,這位前輩既然這樣說法,那這隻野兔定是這位前輩引來的了。”他本是打算說些好話,再問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時也略微有些清楚,隻是還不敢確定。那中年男子冷冷的道:“你們這些假仁假義之輩就是虛偽,連我怎麼幫你都不知道就要道謝。”其實韓暘本性忠厚,就是沒事相求也會道謝,不過此刻倒是真有一事要請教。他見這中年男子猜破自己心思,索性問道:“既然大哥已經知道,那小弟就直說了。實不相瞞,剛才我師父曾經到過這裏,隻是我聽到打鬥之聲回來之後,他急匆匆的走了,請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中年男子冷冷地道:“你擔心什麼?你師父武功驚人,會有什麼事發生?倒是你這小子武功平平,半點也不像你師父的徒弟。”他又道:“他那一招‘白虹貫日’威力驚人,刺傷敵方,要不是他故意放人,那幾個人跑得了嗎?倒是那幾個人身份不明,連我也聽不出他們是哪個門派,怪不得你師父欲擒故縱。”他自顧自的說了一陣,突然回過神來,喝道:“跟你說這些幹嘛。快把烤好的兔肉拿來。”
韓暘見那中年男子頤指氣使,沒有半點長者風範,心裏便有些不快,但迫於他的威勢,還是順從了。他撕下一大塊兔肉,遞給那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怒道:“你是瞎子嗎?我如果能動彈,會呆在這個鬼地方麼?”韓暘無緣無故被他一頓辱罵,心裏有些著惱,暗道:“我哪看得這麼仔細。”那中年男子道:“你說什麼?”韓暘忙道:“沒什麼,沒什麼。”便來喂他吃肉。
那中年男子吃完,道:“嗯,一天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韓暘想他身旁那位白發蒼蒼的中年男子肯定也在餓著,便問:“張先生,你也吃點東西吧,我這裏還有。”那那白發男子睜開眼睛,望著韓暘點了點頭,眼神裏充滿了感激。
韓暘喂他們兩人吃完,很快就到了三更時分,他自己匆匆吃完剩下的兔肉,準備躺在火堆旁睡覺。那那中年男子精神卻好得很,見他要躺下,便道:“小子,哥哥今晚興致好得很,你就陪我說說話,不用睡了。”其實以那中年男子的年紀,便當他的爹爹也是夠的,他偏偏自稱大哥,想來必是十分愛惜容貌。韓暘心裏暗暗叫苦,自己這幾天奔波勞累,骨頭早就散了一般,此刻隻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覺,但見那中年男子興致正高,也不好拂逆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