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說道:“說起吃的東西,你的手藝可比櫻紅差得遠了。記得那年她為師父祝壽,做了一大桌子,現在想想,那個滋味還在嘴裏打轉。”他說到這,停頓了一下,望著左手中指那枚碧綠的扳指出神,眼神也和善了許多。韓暘心想這櫻紅一定是那中年男子的妻子,便道:“大叔,你很想你妻子麼?”那中年男子頓時勃然大怒,罵道:“臭小子,你敢嘲笑我。”韓暘莫名其妙,也不知那中年男子怎麼突然發怒,頓時無語。
片刻,那中年男子仿佛又沉浸到回憶之中,語氣變得哀怨起來,說道:“櫻紅,櫻紅,你為什麼不肯見我,不肯理我呢?你可知道我每天有多想你麼?”韓暘剛才還有些鬱悶,見那中年男子這麼癡情,心裏便忘了剛才的不快,勸道:“大叔,那位女張先生若是知道你這麼想她,一定會被感動的。”那中年男子歡喜起來,說道:“真的?真的?”高興地像個孩子。他想了一會兒,又道:“不會的,不會的,如果是這樣,櫻紅為什麼要躲了我三十多年,一直不肯見我?”他那神情又疑惑又悲傷,一點也不像四五十歲的人。
韓暘和這那中年男子聊到現在,旁邊的那位白發男子一直都閉著雙眼,這時他突然睜開眼睛,說道:“康弟,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這麼糊塗?那賤人不過是碧落城的一枚棋子,她一直都在利用你啊,她根本就不在意你。”那中年男子頓時瘋了一般,狂叫道:“你胡說,你胡說。她明明說隻要一拿到《藥王書》就會嫁給我的,是師父不肯,是你不肯,是你們害了我,是你們毀了我。”那白發男子搖搖頭,又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韓暘之前便暗暗猜測那中年男子和那白發男子來曆必定非比尋常,但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竟是東海藥王張楓久和西域毒王陳賢康,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幾十年前,前任藥王離奇去世,門下兩個弟子也反目成仇,爭鬥了幾十年,二弟子陳賢康更是拜在西域五毒老祖門下,研究起用毒來,害了不知道多少人,幸虧藥王張楓久醫術更勝一籌,才沒有造成大的危害。韓暘平時經常聽師父講述江湖掌故,所以知道兩人來曆。他此時魂不守舍,懼怕不已,因為聽說隻要毒王遇見藥王,必定要下毒害人,幾十年來用毒越發出神入化,普天之下幾無敵手,要不是還有藥王牽製,必成武林一大禍害。
毒王陳賢康狂躁了好久才平靜下來,突然喝道:“小子,你過來。”韓暘一下子被震住,覺得他渾身上下都有可能放出劇毒無比的毒來,不敢說些什麼,順從地走到老頭身旁,躬下身正準備問有什麼吩咐。陳賢康突然伸出右手,點中了他的穴道。這一下迅捷無比,又出其不意,韓暘呆呆的站在當地,頓時動彈不得,隻嚇得魂飛魄散,無法可想。那中年男子慢騰騰的爬出來,邪惡的笑道:“小子,你若是性格強硬一些,說不定我還會饒你一命。哥哥我生平最恨唯唯諾諾,毫無主見的人。你今天遇上我算你祖上缺德。”他說話不急不緩,聲音抑揚頓挫,似乎有一腔的怨恨無處發泄,今天要痛痛快快的說出來。
韓暘穴道被製,雖然身體動彈不得,內心卻思緒如潮,腦海中一千多種念頭紛紛而至,每一個都是毫無希望。他隻覺得今晚似乎就要命喪於此,連逃跑的想法都懶得有。
藥王張楓久這時又睜開眼睛,望著毒王說道:“康弟,你的功力果然遠在愚兄之上。師父當年就說,若是你心胸開闊一些,《藥王書》一定會傳給你的。唉,可惜你竟被那賤人迷惑,不分青紅皂白,聯合外人意欲偷盜鎮派之寶,惹惱了師父,這才把書傳給了我。”他隻顧說些與現在情況一點也不沾邊的往事,仿佛全然沒有把韓暘的性命放在心上。陳賢康狂笑一陣,半響才道:“師兄,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放過這個小子麼?那你也太小看兄弟我了。”張楓久見他識破自己心思,喝道:“陳賢康,你怎麼能這個年輕人的性命當做兒戲?你用毒的本事天下無敵,早就在我之上,萬一我醫術不精,豈不害了人家?師父在天之靈也不得安息。”說話時怒目而視,顯然憤怒已極。
陳賢康毫不在意,笑道:“若不是如此,你又怎麼會竭盡全力?像現在,你明明早就已經解了毒,卻還裝模作樣,當我不知道麼?”說話間,他突然一躍而起,伸手將觀音大士手中的玉淨瓶取下,又落到了韓暘身旁。張楓久一見之下,知道這個師弟已經無藥可救,無奈地搖搖頭,又閉上了眼。
陳賢康道:“師兄,我說了是我先找到吧。我研究毒物多年,這個自然比你更清楚些。你看這不是黃蜂草麼?”張楓久嘴角一動,沒有說話。陳賢康走近三步,捏住韓暘兩頰,將瓶中的那枝纖細的野草取出來,塞進他的嘴裏。他又不慌不忙的從懷中取出一個深黑色的瓷瓶,拔了塞子,把一瓶又苦又辣的藥水倒進他嘴裏,將那綠草衝了下去。陳賢康說道:“師兄,這黃蜂草加幽冥神水的毒,想必你也是能解的。我就不多呆,影響你行醫救人了。”說完,身子一掠,一陣風似的刮了出去,離開了這破廟。
韓暘見毒王取下玉淨瓶,心裏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見那枝條長約寸許,三片葉子,顏色枯黃,十分詭異。他隻道是一種普通的植物,聽了毒王的話,隻嚇得渾身哆嗦,藥水和著黃蜂草下肚,頓覺一陣寒意迅速從咽喉處蔓延至全身,就像掉進了萬年冰窖之中,兼之渾身上下好像有無數隻黃蜂在自己體內肆意蟄咬,痛不可言。他一下支持不住,竟昏厥過去。